向旻瞥了一眼對面一直低頭烤肉的樂逸,有時候也挺羨慕他,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又完全不放在心上。
闫铮欣喜地收了下來總譜。
曲嘉楹又說道:“你看完之後,給我講講蔡睿的處理,為什麼和原譜上的指示區别那麼大。”
“這還是第一次,你主動想要了解這些東西。”闫铮欣慰道。
“沒辦法,我的确能在小提琴技巧上做到極緻,可我不是樂團某一個樂手,我是首席,不能不從整體理解指揮的意圖吧?”曲嘉楹大快朵頤地吃着肉。
夏曉蕾老師教她的時候,各個細節的處理都隻針對獨奏,可是指揮是從交響樂團整體的角度來判斷的。
四重奏的練習幫了她很多,可到底隻有四種樂器,闫铮和向旻再有天賦,很多地方處理的還是很生硬。
樂逸夾了剛烤好的扇貝放到曲嘉楹盤裡:“是莫紮特的作品吧?你都說我适合莫紮特了,也許我能給你講一講?”
“求之不得。”曲嘉楹笑道。
樂逸伸手,闫铮不爽地把總譜遞過去。
樂逸一邊翻看,一邊說起這首曲子:“它是莫紮特倒數第二創作的。”
“在《安魂曲》之前嗎?那也是窮困潦倒時期了吧?”曲嘉楹問道。
“當時莫紮特已經得了重病,這是為一個經常接濟他的朋友寫的曲子。”向旻補充解釋道。
闫铮也不甘示弱:“他這個朋友吹的單簧管和現在的不太一樣,要低四個半音,這種樂器失傳了,出版社重新編排了譜子,更加适合現在的單簧管。”
曲嘉楹又在四人聚餐上了一節課。
說回這首莫紮特的單簧管協奏曲,從技巧上來講,曲嘉楹基本不會出現太多問題了,可是她把握不好原作天鵝絨般的質感,她演繹不出來質樸和溫暖,以及淡淡的憂郁和惆怅。
蔡睿的诠釋加強了憂愁,她更加把控不好。
又到了交響樂團排練的日子,蔡睿站在最前面,翻開譜子,就開始指揮。
已經排練了幾次,曲嘉楹發現蔡睿的動作幅度不大,如果光看他的指揮,感覺不出什麼特色,但他非常精準,耳朵很尖。
這首單簧管協奏曲有三個樂章,每次排練到結尾都要打斷好幾次,蔡睿會提醒各個小細節,精确到個人。
曲嘉楹基本不怎麼被提名,今天卻破天荒被點名了。
蔡睿對校交響樂團還是賦予了厚望,希望能帶出幾個不錯的學生,盡管有了預期,知道學生們沒法和曾經合作過的交響樂團比較,他還是落差很大。
他不是沒帶過整體水平較差的交響樂團,可他們經驗豐富,至少明白什麼是配合。
校交響樂團則完全相反,樂手們有個别很突出,但剩下隻能說在及格線,而且完全不懂什麼是配合。
除了比較好的那些樂手,大部分在不同小節都有音準問題,隻是偏移了一點,他都聽得清楚,他強調了幾次,稍微好了一點,有的音準了,但手指不穩,沒有把弦按實,音色不好聽,也依舊還有音準不夠的。
“注意音準!”蔡睿又叮囑了一遍,剛好從頭再開始一次。
第二次,曲嘉楹的音準也出現了問題。
蔡睿皺緊眉頭,點她的名:“曲嘉楹,你怎麼回事?”
校交響樂團大部分人都在看熱鬧,有些小騷動和笑聲。
“抱歉。”曲嘉楹低聲道。
蔡睿在心裡歎氣,他選曲嘉楹做首席,就是希望她和阮琪能形成良好競争,結果感覺一點用都沒有。
阮琪不知道陷入了什麼瓶頸期,完全沒有鬥志,曲嘉楹倒是充滿了鬥志,可又太老實了。
他明白曲嘉楹為什麼剛才音準出問題,她是故意的,為了配合小提琴聲部的其他人,但他要的不是首席委屈自己的爛樂團。
可她的好意,并沒有被其他人領會到,還獲得了一堆閑話。
蔡睿更喜歡鋒芒畢露的獨奏家,就算難合作,也比沒有個性要好。
“曲嘉楹,你站起來,把這一段好好演奏一遍,不要遷就他們,我要他們跟上你。”蔡睿說道。
小提琴聲部的樂手忿忿不平,低聲議論着,什麼叫遷就他們啊。
曲嘉楹站了起來,從第一段開始演奏,開篇小提琴的引子很輕快,就算是外行,不懂什麼音準,運弓,也能聽出來音色極美,聲音很響亮,直接傳到排練廳的每一個角落,就算連這些都聽不懂,也能從她拉琴的姿勢感受到輕松惬意的美感。
曲嘉楹在享受音樂,享受這一刻。
蔡睿環視一周:“誰還有疑問?”
沒有人應聲,阮琪又摸摸自己的胳膊,神色複雜地看着她座位前面的曲嘉楹。
“好了,那就繼續排練。”蔡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