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起身，往店門口走。

透明的門窗後，露出斐利卡那張被水霧籠罩的臉。

他有些意外，對方今天不是一整天都要待在月泉宮嗎？

門打開了。

水汽頃刻間便撲上他的臉頰。

“你怎麼……”扶光原本心情并不太明朗，但斐利卡此刻看起來卻比他還要糟糕。他應該是在趕來的半道上遇到驟降的大雨，手邊沒有攜帶任何雨具，因此渾身都被淋濕了。金發一縷一縷粘在斐利卡的臉上，不像是精靈，倒有點像是水鬼。

“可以先讓我進去嗎？”斐利卡尴尬而不失禮貌地假笑。

扶光忍着笑，為他讓路。

煮上一鍋暖湯，再加上一塊幹淨的毛巾，扶光難得給予斐利卡一些人道主義關懷。隻是對方用毛巾擦幹淨臉上的水後，最終還是依靠魔法才将身上濕哒哒的衣袍烘幹。

扶光将兔子與他隔開，坐在二者中間的位置。

他放下短杖，捧起湯碗。

“話說……既然可以有魔法的話，那為什麼你來的時候不直接用魔法隔絕雨水呢？還免得淋成落湯雞。”扶光真誠地發問。

斐利卡的手僵了一下。

然後他就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一樣，若無其事地将熱湯一飲而盡了。

扶光撐着臉。

啊，是壓根就忘了這茬吧，斐利卡。

旁邊的兔子也分到一小碗熱湯，就是她雖然牙口好，但卻很怕燙，隻能小口小口啜飲着，發出類似于咂嘴的動靜，很難不引人注意。

斐利卡理所當然地側目，垂下的目光越過中間間隔的扶光，落到長兔耳獸人身上。

“……”

隻是他還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被了先。

“你這麼着急忙慌地趕來，應該就是為了她的事吧？”扶光黑色的眸子掃過來。

斐利卡沒有看錯，那裡面有銳芒潛藏着，仿佛寒潭下凝結的冰鋒，随時都有可能破水而出。

他有些無奈地将空空的湯碗放下，“你還記得，離開埃米洛的那天，我曾與你見的那一面嗎？”

嗯？

扶光淺淺回憶了一下。

啊，他說的是在埃米洛的界碑外，二人在馬車中的談話。

“當然，”扶光眯起眼睛：“這輩子都忘不了。”

斐利卡瞧他這幅就差拿出個小本本記點什麼的模樣，長歎一口氣，曲起的指節抵着鼻根。

“從那次以後，我就認識到了一件事。”

斐利卡再擡起來的面容格外坦蕩。

“這位……兔子小姐，應當對你來說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他說着，翠綠的眸子平靜地瞥向旁邊還在嘬湯碗、看着實在是既不文雅也不聰明的獸人。

似乎是覺得對方吃得滿嘴滿桌都是的樣子實在是有些辣眼睛，斐利卡很快就調轉了視線。

“我這個人，絕對不在同樣的坑裡掉進去第二次。”說完，他又露出了剛進門時的那種假笑。

……不得不說，斐利卡實在是十分精明的精靈。

扶光在聽到他的回答以後，原本帶些抵觸的情緒放松下來。

從馬車上那次非常不愉快的談話後，他便察覺到了自己對他的那種社交模式的抵觸甚至是厭惡，于是便在後續的來往中飛速調整了策略。

這種策略并不是全盤的扭轉，而是選擇在适當的時候直接，又在另外一些無關緊要的地方依舊保持原樣。

于是那種假面般的虛僞感便被解構了，轉變成一種帶點親近的戲谑。

扶光的手指叩了叩桌面：“你難道就一點想問的都沒有？”

“你指什麼？是你準備如何打算安置這位兔子小姐；還是這位兔子小姐究竟是怎麼突然從兔子變成獸人的？”

或許是斐利卡提起‘兔子’二字的頻率實在是太高，一側的長長的灰色毛耳朵抖了抖，連帶着她那沾滿湯湯水水的臉也看過來。

斐利卡這才發現，這位兔子小姐竟也有着一雙與扶光一模一樣的黑色眼睛。

巧合嗎……

“前者大抵問了也是白問；而後者……我想兔子會化形成獸人的事情，你多半也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斐利卡聳聳肩，“……真沒想到，我原本以為這是神話故事裡才會發生的事情。”

扶光的眼鋒掃過來，立即追問道，“什麼意思？”

“教會的世界裡，神創造萬物。最初的原始世界中并不存在獸人，而是因為神的點化，一部分動物才得以化為人形，變成如今的獸人。”斐利卡解釋道。

順帶一提，在教廷的信仰世界裡，人是受神所看好的種族，隻是正在經曆考驗；翼人是直接由神創造的種族；而精靈，是被神所認可的大自然之靈。

這也是大部分的人類王國能與精靈保持友好關系，甚至教廷能與精靈締結友好盟約的最重要的前提。

這裡特别要注意的一點是，共同抵禦獸人的利益需求隻是推動二者達成結盟的外在因素，而絕非盟約能夠落成的全部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