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柔危的手緩緩松動下來,桑玦趁虛而入,和她五指緊扣,她反手也握住了他。
“但見到你之後我就沒有這種感覺了。”桑玦道,“從你說你要奪回少主之位開始,我就發誓終有一天我不會再讓你保護我,而是站在你身邊,和你并肩作戰。”
冷柔危心頭如鼓點,重重擂了一聲,她回過頭來,看向桑玦,卻有一種深深的困惑,“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從來沒有要你承諾什麼。我也沒有向你承諾過什麼。你到底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執着地,非要以身涉險,也要去做一件她根本沒有要他去做的事情呢?
“沒有承諾過就不能做嗎?”桑玦坦蕩地看着她,“如果就是我想這樣做呢?”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想要的,我未必能給你。”
桑玦頂着冷柔危質疑的目光,向她走了一步,“那又怎樣?”
即使她一早将他扔在暗淵,即使她忘記了他,即使她總是一次又一次遠離他,他不還是一樣在等嗎?
他是想要她的愛,想得快瘋了。
可即使她不能給他什麼,他的心不還是一樣為她跳動嗎?
冷柔危啞然,她張口想反駁,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
她不明白,沒有許諾的付出怎麼會存在呢?人和人之間的感情,難道不是靠交換什麼來維系嗎?
即使冷柔危清楚地知道,她在向桑玦墜落,她不是依然在利用他嗎?
即使她是因為桑玦才讓裴芝去調查半妖的處境,可她不是依然圖謀半妖的勢力嗎?
桑玦靠近她,待她的那些好,不也是期待她有一天能同樣待他嗎?不也在期待她的感情嗎?
這僅僅存在着,卻并不會裹挾她的感情,實在太奇怪了,輕盈得像呼吸的空氣,卻給她帶來惶恐。
冷柔危無意識地後退,終于抓住些什麼,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我不需要你用命去賭。你隻要按部就班做好半妖的統領,聽明白了嗎?”
“可我需要。”桑玦道。
冷柔危再次困惑地看着他。
“我從前不了解權力。”桑玦頓了頓,長睫輕垂,似在出神,“但是有一天我發現,隻有權力才能讓我做到我想做的一切,其他再多的努力都比不上權力。”
冷柔危看見他眼底閃過一點幽微的刺痛,但轉眼就隻剩一片笃定。
桑玦沒有說出口的是,齊昀當衆說出他和冷柔危本來就是一體的時候,他有多嫉妒。
齊昀可以光明正大做到的,桑玦卻不能。
而導緻這一切的,就是他們身份和血脈的差别,是權力差别。
桑玦縱然可以趁熱打鐵,在冷柔危開始信任他,和他都情緒上頭的那個時候,問她是否願意更近一步——與齊昀相比,他擁有冷柔危的那份偏待,太過得天獨厚。
可是愛真是奇怪的感情,有時候,再大的缺陷,隻要冷柔危不在乎,那桑玦就根本看不見别人的眼光。
就像桑玦竭力想隐藏的斷尾,就像桑玦被世人鄙夷的半妖血脈——别人的一萬句,也不及她一句。
但有時候,愛也讓人自慚形穢。
有了冷柔危的肯定,明明再也無懈可擊的桑玦,偏偏記得苗平是如何說他配不上她,記得齊昀迎接冷柔危那日,與他遊行街上,身份是如何的差别,記得路人兩句閑言碎語,說他與冷柔危身份懸殊。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妖,也落入了世俗,給自己設置了“門當戶對”的條件。
——或許他應該遵從這種規則,不僅僅是用他的強和冷柔危站在一起,也要用他的權力和冷柔危站在一起。
這樣對嗎?
桑玦不清楚。
但他知道,這樣可以讓人不會因為他而看低冷柔危。
“可你不是已經擁有了嗎?”冷柔危更不解了。
“姐姐。”桑玦笑了笑,“如果我連以身涉險的膽量都沒有,又怎麼能指望别人為我赴湯蹈火呢?如果我隻是坐在最安全的地方,等他們沖破困境,投靠過來,他們又要怎麼相信,我是能帶他們走出困境的那個人呢?”
“所以這不是可選可不選的路,而是我必須走的路。”
冷柔危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她幾乎快忘了,她們其實是一類人。
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不計代價。
或許這也是他會如此吸引她的原因。
冷柔危這下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了。
在桑玦的身上,她看到某種類似的軌迹。這一世重來,百轉千回,桑玦終究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這冥冥之中注定要走的道路,或許正是桑玦要完成的。
桑玦親了親冷柔危的手,同她笑着道别,“不要為我擔心,祝我平安吧,小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