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長街上是難得的寂靜,雲谏就一直站在欄杆旁,看着街上人去人散,直到扶疏出聲提醒他該休息了,他才回過神來。
風隐鶴早些時候就離開了,而封無凝也找好了住處,已經休息去了。
“封無凝買到了華降草,你怎麼不去看看?”雲谏頭也不回地問。
“不急。”扶疏道。
“哦?”雲谏有些意外,轉過頭看向了扶疏。
其實扶疏之前還是很在意這個的,但最近似乎都沒怎麼提這事兒,或許是受雲谏影響。
“我都等了十多年了,不差這一時半會兒,而且……”扶疏看向遠方一片沉寂的黑暗,“我看了也沒用,畢竟是封無凝的東西。”
這話确實沒錯,今日買的華降草隻有一株,而且是給雇主買的,無論如何也到不了他們手上。
哪怕封無凝跟他們同行确實另有目的,但在情況尚未明晰前,他們追問太多容易打草驚蛇。
“昨晚沒怎麼睡覺,今晚也不去休息嗎?”扶疏又提醒了一遍,顯然是在催他。
“唉,你别催我嘛”,雲谏的調子有點懶洋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心情不錯,我現在還說不着,再說了,明天早又不用早起,我晚點睡也不影響什麼。”
扶疏聽後也沒什麼好反駁的,隻能繼續陪雲谏在外面待着。
雲谏仰頭看着那皎潔的月色,不自覺地開口:“扶疏,在你之前的記憶中,我是什麼模樣的?”
像是怕扶疏狡辯,雲谏又補了一句,“如果你真的完全不記得我了,怎麼可能特地去夕照塔等我呢?”
說着,他朝扶疏眨了眨眼。
扶疏沉默了片刻,總算是開口,“确實記得,但隻有很短一瞬間。”
他的聲音融于長夜,低沉而平穩。
“所以你為了那一瞬間的記憶來找我?說實話,有點不可思議。”
扶疏揉了揉眉,似乎有些後悔開口跟雲谏說這個,但他自己心裡也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是荒唐,可他還是這麼做了,甚至為此等了十五年。
“嗯。”
“你嗯什麼?說重點,你記得什麼了?”雲谏對他這個回答既惱怒又想笑,催促他回答。
扶疏其實也記不太清了,因為那時他的意識實在很不清醒,目光也很是模糊,但周圍的濃重的血腥氣卻不斷地在提醒他,這裡剛才有過一場大戰。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看到有一個人披着白發,身着紅衣向他走來。
他走得很慢,步履有些蹒跚。
在靠近扶疏後,那人跪坐在在扶疏身邊,然後貼着扶疏耳邊說了些什麼。但還未等扶疏聽清他說了什麼,那人已經說完了。
随即他起身離去,隻留下一個決然的背影。
其實這一個模糊的場景并不能說明什麼,隻是每當他想起這個場景時,他心中總是會湧上一股說不上來的悲傷與惆怅,還有……遺憾。
這一切都在無時無刻地提醒着他,他忘卻的一切,曾經在他心中一定有不可估量的份量,所以,他不能忘記,他必須找回。
雲谏聽完扶疏的這番描述,神色有些懷疑,“你确定那個人就是我?你是不是記錯了,或者認錯了人?”
“為何這麼問?”
“别的先不談,我不可能穿紅色的衣服,未免太張揚了些。”
扶疏不懷疑雲谏這話,因為雲谏确實不會穿紅色的衣服,但扶疏也不懷疑自己的記憶。
因為……還有一些他尚未說出口的話。
在那無比模糊的記憶中,他清晰的記得,那個人曾在他額間留下一吻。
他忘記了那人的眼睛,卻記下了他含着笑意的面容,以至于那日在夕照塔外,在看到雲谏面上顯露出笑意的那一瞬,他就知道,那人就是雲谏無疑。
隻是這話他實在沒法跟雲谏開口,也不确定雲谏聽後會作何感想,所以今天早上雲谏問他時,他猶豫了很久也沒能給出回答。
“可是當時在江夜十三塢,後來活下來的,又有白發的人隻有你一個,就算你覺得不對,也找不到第二個符合的人了。”扶疏平靜道。
雲谏歎了口氣,扶疏這麼說也有道理,隻是他還是難以接受。
“你這麼說的話,你先前的那句話是哄我的吧?你說月枯讓我去處理怨魂的事,但你既不記得我,又不知道月枯是怎麼死的,又怎麼會知曉月枯要我去做什麼。
“嗯。”被雲谏拆穿後,扶疏也不慌張,“但除了這個……也不可能是别的事了。”
“我這幾天一直在想,當時璃茉醒來時說,讓我去救一個人,那這一個人會是誰呢?連封無凝都不知道月枯是怎麼死的,那月枯會讓我去救誰?還有……人們都說月枯神秘失蹤,那她現在真的死了嗎?”雲谏皺着眉道。
許多事情他都完全沒個頭緒,也有許多事情,隻是堪堪露個頭,剩下的開始與經過都藏在黑暗與十五年的光陰中了,隻剩下那尋不到真相的結果。那麼,在許多年前,月枯憑什麼以為如今的雲谏一定能查清事情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