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看着雲谏,他雖然沒開口,但雲谏通過他的雙眸,就明白他顯然猜對了。
“沒那麼多原因,也沒那麼多悲慘的過往。”雲谏很輕松地笑了下,“隻是我想練,于是我就練了,因為我已經做出抉擇,于是我為我所做的事負責,僅此而已。我的家中沒那麼多變故,我的過往一切都好,我也沒什麼不滿意的。所以,你不必因為我的身體而同情我,也不必懷疑我住在這山間的緣由,更不必因此來猜測我的過去,明白了嗎?”
扶疏握着筆,筆上的墨沿着筆尖一滴滴地落在紙面,他看着雲谏,眼睛中是前所未有的困惑。
“雲谏,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雲谏為何明知痛苦也要去練,更何況,練那功法于雲谏而言并無任何意義。
雲谏聽後輕輕啧了一聲,似乎覺得有些棘手,“你現在不明白也正常,可是我怎麼跟你解釋呢……”
“算了,你現在要是不明白就不要多想,你就記着我的答案就就好了。”雲谏說罷看向扶疏,等着他的應答。
“你說我現在不明白,那我長大些就能明白了嗎?”扶疏問。
這似乎是所有的孩子都會問出的問題,也包括曾經的雲谏自己。
在很多年前,他的父親告訴他去尋找他自己的路,他那時并不明白他父親的意思,而至今他也沒想清楚他父親希望他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但那個問題的答案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他已經選擇了自己的一生,并且正在過着想要的生活。
也正因為這個,他不會給予扶疏肯定的答案。
在心中思量了片刻後,雲谏以前所未有的認真态度回答道:“嗯……也不一定,就算你長大了也不一定能明白,就算明白了也不一定會認同,比如你師傅,她到現在也不懂我為何學了與沖功法而不繼續練下去。因為你不會擁有與我完全相同的過去,你也不會是我。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等你長大後,你會對這些曾經無法理解的事有新的看法。”
扶疏聽了這話,似乎有些失望,他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試圖将注意力再轉移到手上。
“扶疏,你在想什麼?”雲谏看着扶疏飄忽不定的目光,輕輕地開口。
扶疏搖搖頭,“沒有,沒什麼。”
“那你看起來怎麼這麼傷心?”雲谏從扶疏的手中抽出筆放在一旁,然後又在扶疏身邊坐下:“你是想到了什麼嗎?”
“嗯。”扶疏低着頭,眼眶中有淚珠打轉,“我突然有些不明白。”
“怎麼哭了,不明白什麼?”雲谏也被他這反應吓了一跳,話音越發柔和。
“不明白……我呢?”
雲谏:“嗯?”
扶疏的話說得太模糊,雲谏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
或許是發現自己的話有些莫名其妙,扶疏有些慌亂,他想解釋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雲谏看着扶疏糾結而為難的神色,微微皺了皺眉,然後就想明白這孩子在想些什麼了。
扶疏來着山上有一段時間了,但相比起他在世間的十多年,這段時間實在是有點短了,所以他做不到完全倚靠山裡的幾位長輩,哪怕月枯救了他,月枯也終究是外人,哪怕這山裡的景象再漂亮,再與衆不同,他也不會對隐熹山有什麼特别的感覺,這裡不是他的故鄉。
所以,這孩子突然說這個,十有八九是想家了,而且定然是偷偷想了很久都沒跟别人說。如今那點隐秘的懷念和不安剛剛冒了個頭,便被雲谏的給逮住了。
“你認為呢?你去想做什麼?”雲谏問他。
扶疏一愣。
他以為他這話太過模糊,雲谏不會明白他的意思,可如今雲谏問出這個問題,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嗎?
“我……我想回去替我爹娘報仇,我想殺了那些人,我想……”
扶疏哽咽了一下,然後就沒了聲音。
雲谏仔細想了想,突然想起月枯之前跟他說,這孩子入山後并未告訴她他從前的事,如今突然開口,想必是悶在心裡很久了,實在難受。
“那就去吧。”雲谏坦然道:“如果你爹娘死的真的冤屈,你确實該給他們一個交代。”
“可我師傅也說,既然進入了隐熹山,那往事皆如過眼雲煙,此後要重新開始才是。”扶疏不解地看着雲谏,眼眶中仍有淚光。
雲谏聞言笑了,“那你知不知道,你師傅也說,等明年開春了,打算帶你回去看看。”
“所以,想去就去吧,這世間你最不可辜負的人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