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雪其實是不明白雲谏的意思的，人死都死了，怎麼還會有真死假死一說，所以她并沒有回答。

而雲谏在那句話說完後也沒再多說了，因為他自己也不确定。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江映雪滿懷心事地帶着江晚照和幾位修士離開了，而雲谏和扶疏在目送他們離開後，在屋裡淺眠了一會兒。

江映雪說他們走的快的話能追上莫懷，但雲谏并沒有想着去追，他将江晚照從陣裡帶出來實在有些累了，而扶疏昨晚也沒有休息，哪怕是在白天，兩人這會兒都想着先休息一會兒。

他們這一覺并沒有睡太久，當太陽升至頭頂的時候，他們便跟這裡的修士告别了。

有修士想要送送他們，但雲谏和扶疏都還記得來時的路，便謝絕了他們的好意。

渺天北的風雪已然停歇，雖然地上的厚雪還沒化，但視野開闊了不少，路也好走了不少，他們來的時候花了兩天，而這會兒他們走了大半天便快到來時的那家客棧了。

天邊晚霞如錦，兩人看着遠方的萬孤山脈和不遠處奔行的修士，都滿心輕松。

“我們好像很久都沒有這樣走在一起了”，扶疏道。

從雲谏離開夕照塔，到進入孤雲雪域，這一路上總是有人跟他們同行，直至如今怨魂全部消解，他們才有了這一段平靜而悠然的時光。

“嗯”，雲谏輕輕地笑了一下，“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時間的。”

其實他們早該這樣的，如果不是十多年前的那番意外，隐熹山上那樣安穩的日子，應該會持續至今才對。

“我們明日先去找莫懷解了我身上的縛魂鎖，然後等江映雪将溫夜升處理完之後，我們就回山。”

扶疏聞言安靜了一下，聽雲谏說起這個，他突然想起了他心裡的那些疑惑。

“你一直都沒有跟我說你想要做什麼？你為什麼要讓溫夜升留一段時間，又為什麼一直擔心給雷聽霖的那封信？”

“唉，你還是會問啊”，雲谏無奈地笑着，“我還沒想現在告訴你呢。”

“為什麼？”扶疏皺了皺眉。

“因為……我也不确定呀，我要是猜錯了，豈不是引人笑話。”

“可我又不會笑話你。”

“但我還是覺得有些為難呀，畢竟錯了的話……可是會影響我在你心裡英明神武的形象。”雲谏玩笑似的說道。

扶疏聞言安靜了下去。

“你在我心裡一點也不英明神武。”在一陣寂靜過後，扶疏不知想到了什麼，賭氣似的突然開口。

“是嗎？”雲谏偏頭看着扶疏。

“你要是真的英明神武，你當年帶我回去查葉紋咒的時候就不會受傷，你就不會被維舟奪去了魂魄，你就不需要在夕照塔養十五年的傷。”

“你怎麼還是對這些事耿耿于懷”，雲谏笑着，話音依舊輕松，“明明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特别是我帶你去查葉紋咒那事，好像你才是那個被關了十五年的人，我自己都快忘了。”

“可能……這些對你來說并不重要吧……”，扶疏看向遠方，聲音中不自覺地沾了苦意。

聞言雲谏并沒有開口，他敏銳地覺察出扶疏的狀況有點不多，但對于扶疏得話，他也找不到地方反駁。

扶疏說的沒錯，這些事對他而言确實已經沒那麼重要了，畢竟已經是過去了，可能在經曆的那一瞬有點疼，但這麼久過去了，那點疼也早已被他忘記了。

所以他沒想到扶疏會一直記得，也沒想到扶疏會在這時提出來。

兩人一并沉默着，而雲谏漫長的沉默讓扶疏心慌。

其實他不久前就跟雲谏提過一些事，那時扶疏說他可以保護雲谏，也不想讓雲谏孤身一人，而對于扶疏這些話，雲谏顯然是聽了，但沒聽進去。

所以雲谏仍然不願意告訴他那些雲谏自己不太确定的事，甚至在他問起這事時想方設法地繞過去。

其實從雲谏獨自一人進入那陣中開始，扶疏心裡就很不安，哪怕是雲谏平安地回來了，那點不安也沒散。

這種不安不止是來源于對雲谏安危的擔憂，還有一些潛藏在心底的更深的東西。

從過去到現在，雲谏總是喜歡提前将一切都準備好，然後将最好的結果呈到他面前，總希望他去忽略那些讓人心慌的過程。

扶疏小時候雲谏是這麼做的，十六年前雲谏是這麼做的，如今雲谏也是這麼做的。

竹君曾說雲谏是個靠譜的人，可這點靠譜一直沒法讓扶疏安心。

雲谏始終是天上的雲，他永遠跟扶疏隔着些距離，而這點距離被雲谏用來保護扶疏，同時讓雲谏變得隻可遠觀，無法真正靠近。

“雲谏，十六年前的那個秋天，那時我在黎蒼山腳下見到你，你明明遇到了困難，也明明看得出我們曾經關系很好，你為什麼不讓我幫忙呢？”扶疏突然問。

雲谏不知道扶疏為什麼突然提起了這個，但還是回答：“那時的情況很複雜，而且這是黎蒼山的事，我也隻是去幫忙，怎麼能直接告訴你？”

“那十五年前在竹隐莊那次呢？你那時被溫賀平下了追殺令，那時你為什麼不讓我幫忙？”

“呵，他的追殺令又追不到我身上，我擔心什麼？而且我當時對發生的事都大概有數，我一個人也能處理那時的問題。”

“是啊，雲谏，你那時不需要我的幫忙，可你知道我有多後悔嗎？在我恢複記憶後，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時見到你我沒有因為賭氣而離開，沒有因為你給的許諾而欣喜，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在江夜十三塢上面對那種艱難的情況？我們……是不是就不用分開這麼多年？”

如果從一開始我們就站在一起，結果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過往已成定局，但很多遺憾扶疏卻注定沒法忘記。

“雲谏，我不是小孩子了，你為什麼不試着相信我呢？”

扶疏想跟雲谏要一個坦誠的答案，但雲谏卻一直沒開口。

安靜了許久後，雲谏道：“給我點時間吧，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或許是因為雲谏這話并不讓扶疏滿意，當天深夜，在他們離開渺天北到達一處客棧的時候，扶疏并沒有跟雲谏住一間房間。

他趕在雲谏開口之前便跟掌櫃說要兩間客房，然後一聲不吭地回了房間。

面對扶疏的這番反應，雲谏先是在原地愣了很久，然後才回了客房。

他這會兒心裡也很亂，而扶疏的這番動作無疑是讓他亂上加亂，他隐隐約約地明白扶疏在氣什麼，但他不知道該作何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