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一殷勤地幫着孟玺推開五層的房門,孟玺從善如流,進門竟見房内搭了一張寬闊的戲台,優伶雪衣披發,中間為首的男伶帶頭彈的是一張十二弦伽倻琴,其形似筝,但又與中土的琴筝不同,舞姬個個白綢蒙眼,閉目作歌舞,見孟玺進門,陪膳的小二自覺放下戲台前頭厚重的青碧紗幔,随後退了出去。
孟玺知曉那人是誰,如今破罐子破摔,他一屁股坐下,自然也沒客氣。
傅雲硯已經不知呆了多久,待孟玺進來時已是微醺,一張臉堪似榴花生豔,“今日廚司這道母油船鴨,骨酥肉爛,堪稱一絕,孟大人定要嘗嘗。”
孟玺看了一圈,見這桌上動得最多的便是碧螺蝦仁,亦或松鼠鳜魚、櫻桃肉之類甜得發膩的東西。
傅雲硯看他怔愣那在似乎又想起什麼,“子宗之前抱病還欠我一頓飯,小二說今日當班的廚子江浙菜做的好,我記得你似乎不喜甜膩,這鹽水乳鴿和清湯蟹黃獅子頭是剛上的,你若還有想吃的,便直接着人添減。”
方才好好一頓飯被半路殺出來的秦書炎打斷,如今他确實覺得餓了,既然有人做東,那管他是什麼目的,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腌笃鮮下肚,孟玺這才有了些多餘的心思。
“孟玺如今是個喪家之犬,不過滿京城的笑話,傅大人竟絲毫不肯避諱,當着衆人的面公然與我來往。”
傅雲硯專心賞舞聽曲兒,語氣平平沒什麼起伏,“初見那日我便說過,我敬慕你的文才人品,這與你的身家還有你爹毫不相幹,今日咱們不談朝政,子宗不必心有芥蒂。”
他已經有幾分醉意,身子半支在桌上,喚他表字時唇齒黏膩,像是含了顆腌酸梅,孟玺除了倒牙,還莫名感到幾絲狎昵,“堂官見事清醒,不論我怎麼做都不過是我父親手中的提線傀儡,今日大人主動賞飯,不如我們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感謝大人方才在樓下為我解圍,全了我的顔面,隻是從我身上,大人無利可圖,更無從圖起,一介白身,實在沒有什麼傅大人看得上眼的價值。”
傅雲硯認真觑着他,忽然笑出了聲,“昨日剛剛被報得了瘋病,今日你又上這裡來大鬧一場,難道不是要故意坐實這名聲,秦家那個沒腦子的,隻怕是正随了你的意。”
“孟侍郎在京中為官多年,在望族雲集的京中步步為營才走到如今的高位,心志城府絕非凡人,你雖也入仕多年,奈何天高皇帝遠,他望子成龍,怎肯甘心讓你在偏僻的地方做個小小的知縣,眼看着家族門楣全系于庭春兄一人。”
“你可知道在京中做官最要緊的是什麼?”
孟玺沒想到這人輕而易舉便看穿了他的意圖,也不答話,就這麼看着他。
“天意。”
“天意......”孟玺擡起眼睛,輕聲喃喃。
“平安縣之中或許你能做主,可這京城裡巋然不動的隻有一個天。”
見孟玺不言語,傅雲硯幹脆挑明了,“隻要陛下沒有倒挖空朝臣的心思,聞人家也好别人也罷,縱然你巧舌如簧,說破天也不能可能撼動他們一分一毫的地位。”
“不管你手中握着多少證據,這個案子裡又摻了多少條人命,天意不佑,無論是裴氏,還是聞人氏,斷然不可能栽在這種小事上。子宗慧極,若你還想官複原職,這個道理自然不需要我再多言。”
孟玺知曉他并非妄言,隻是從前他太過迫切,反被時勢蒙了眼睛,如今輸得一無所有。
當場被免了職,勒令回家待着,他若說沒有絲毫郁悶是假的,兩人不知不覺喝了半壇子,恰巧小二進門傳菜,往他面前擺了一隻玉碗銀絲面,面上蓋着濃稠的蔥花海參澆頭。
銀絲面熱乎乎的,孟玺本就喝了酒,被面的香氣一激,現在更覺得自己頭腦發暈。
傅雲硯看他這副模樣不由好笑,借着酒意,忍不住又同他多說幾句,“如若你父親一直掌握大權,你隻會被制在手中,想要脫離他的管控,隻憑你一人,或你手底下那幾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
孟玺嘴角噙笑,抿了一口酒,“傅大人毫無所求,這三番兩次似乎交淺言深了吧。”
傅雲硯一愣,似乎是沒想到他醉到這種程度還有如此強的防備心,不禁失笑,“是我多話了,隻是你如今尚且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之事,倒不如養精蓄銳,未愁沒有下一個六年,下一個平安縣,乃至下一個福建。”、
孟玺打量着傅雲硯毫不作僞的臉龐。
他和傅雲硯隻見過幾次,相交并不算深,可三言兩語,他就點出了自己心事和問題,“玺并未懷青雲之志,封疆大吏更是不敢奢想,不過隻想憑微薄之力,為這世間多添螢燭之光罷了。”
話雖如此說,可他焉能不知,如他這般力量薄弱,尚不知天高地厚,禁不住哪裡來的一陣風便熄滅了。
他的腦袋昏昏沉沉,腦中又想起那片了無人迹的荒山中的年輕小姐,替自己妹妹填平婚事的孫如纨,還有如今藏身燈下隻待來日的石玉,他一人逃避容易,可是屬于他們的公正又當如何呢......
酒意上湧,他漸漸感覺身子熱起來,腦海中的思緒不知不覺亂成一團。
再看傅雲硯,他明明也喝了許多,可除了眼下泛紅,卻沒有絲毫異狀,反倒以手支頤瞧着他,外層寬大的衣袖落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腕骨。
其實以官場相交而言,這個動作其實并不得體,可他偏偏将這幅風流姿态做得宛若天成。
屋内燈光暗淡,孟玺偏偏看清了他螢石般的肌膚上遊走的青色脈絡,像一條條爬過他身體的冰冷青蛇。
兩人的談話驟然一停,他還想說些什麼,卻隻覺口幹舌燥喉嚨發緊。
琉璃燈半暗,外間伶人的吟唱聲低了下去,美人妖娆的舞姿映在碧紗之上猶如幾尾妩媚的蟒,此刻琴聲不知彈到第幾節,撥弦的速度滾珠似的澆落在他心頭,他愈發心煩意亂起來,隻能将目光定在傅雲硯臉上。
傅雲硯也這麼坦誠地任他看。
他從沒見過傅雲硯,偏生這人有種莫名可親的可惡。
如此冶豔的一張臉......孟玺分心想,年紀輕輕登臨高位,仕途順遂,這一等一的容貌,就連造物也偏愛他,渾然不知自己的目光在他無拘的默許下逐漸赤裸起來。
而傅雲硯的心偏偏比旁人多生了一竅。
傅雲硯凝視着他,鼻息之間淺而短促地“嗯”了一聲,唇角饒有興味地勾起。
他讀懂了孟玺渾噩之下流露出的暗含輕薄的侵略目光——這種他見了無數次的目光,他輕笑一聲,湊近了些,語氣愈發松弛蠱惑道:
“原來你想.....我啊......?”
那個含糊不清的字眼沿着氣流無比清晰地鑽進孟玺的耳孔,霎時像一粒吹入冰原的失控火種,瞬間引燃了兩人血液中的烈酒,這一次孟玺嗅到的不再是那些風月場中的脂粉香氣。
他煙灰色衣袍上,是沾了夜露的合歡花香。
金風玉露一相逢,此刻勝人間無數。
他的心頭像是被合歡花的細絨輕輕搔了一下。
記不清究竟是誰先開始的,待他反應過來時,兩人唇舌已經勾纏在了一起,傅雲硯一條手臂直接攬住他的腰身,他身上的香氣充盈了他整個鼻腔,直到理智潰散,身體本能的歡愉開始占據上風。
酥、麻、癢、熱的感覺從天靈蓋像瀑布往下身竄去,孟玺心道果真沒有看錯,這人當真是風月老手,這還沒做什麼,便親得他三魂七魄飛了一半。
孟玺的手指難耐地揪住傅雲硯的外衫,糾纏的身形投在牆壁上,桌上的吃食瞬間掃了一地,杯碎盞落。
男人與女人不同,這世上的男女風月,有時隻要一個眼神足以意會,可是男人和男人......眼前的人生得這樣皓月的容貌,落到床笫之事上确是一反常态的強勢和粗暴,伸手竟将孟玺腰間的縧帶直接扯斷,将他抱到桌上。
孟玺從沒做過伺候人的那個,隻見下一秒xxxxx,拇指上碧玉螭龍扳指冰涼的溫度讓孟玺驟然清醒,後邊不讓寫得太詳細。
“不、不......”孟玺滿臉绯色,可喉嚨發出的聲音比蚊呐還低,“我不是......”
傅雲硯将他剩下的話堵了回去。
他一改方才的莽撞,反倒極為溫柔和耐心地親吻着孟玺,靈活的舌尖描摹他的唇形,掃過他的牙齒、口腔,甚至是他唇角的口瘡,删掉一些細節描寫。
孟玺難耐的哼出了聲。
傅雲硯鼻息之間輕輕哼笑了一聲,他抵着孟玺的額頭,凝視着他的眼睛,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暧昧道,“你不悄聲些,她們會聽到的。”
她們指的自然是一重紗幔之隔的優伶舞姬。
孟玺掙脫不得,睜開眼去瞧他,卻直接撞入傅雲硯的眼眸中。
他的情态分明是染上情欲,孟玺卻覺得他的目光中摻雜了許多他看不懂的情緒,隻是這點心思轉眼便被控在對方手掌心的快樂沖了個一幹二淨,眼中隻能看到傅雲硯微微泛起潮色的面容,一雙桃花眼勾着他,绮麗多情,端的是風月無邊。
他見如此絕色,迷迷糊糊便被傅雲硯卸了力,隻聽他悄聲說了句“我會好好待你”,便赤條條半癱在桌上xxxx,心中唯一記得的便隻有外間的女郎,遂抿緊唇舌,不肯再出一聲音。
可傅雲硯這厮愈見他這樣,愈發起了壞心眼,慢慢的、細微地咬着他的唇,xxxxxxxxxx,令他頭腦暈眩,天旋地轉想要大叫出聲卻不能。
今日來包間獻藝的樂師是高麗人,他彈的乃是一支高麗民間的小調,描繪的是節慶時穿過山林間的一泓江水。
【這塊有個意識流的船但審核過不了我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