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槐序仰頭，微微彎着腰，方便谷雨滴眼藥水。
谷雨拆開眼藥水，輕微晃了晃，擰開，靠近盛槐序，認真道：“我要滴了。”
盛槐序保持那個姿勢不動，盡力睜大眼睛。
這是谷雨第一次近距離觀察他的眼睛，卷卷的頭發都向下垂，随着眼藥水滴進眼裡，盛槐序生理性眨眼，眼藥水順着眼尾滑落，流過太陽穴，最後消失在耳邊的碎發裡，隻在臉上留下一道水印子。
“流、流掉了。”
谷雨離的很近，盛槐序無端感覺緊張，想瘋狂眨眼，又不敢，由于長時間睜眼，生理性淚水流了出來，把剛滴進去的眼藥水都沖出來了……
“你先閉眼。”
谷雨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順從閉上眼，眼睛澀的不行，眼眶裡已經蓄滿淚水。
“衛生紙，擦一擦。”谷雨從盛槐序桌子上摸出衛生紙，撕給他，一回頭，便對上了那麼一雙含水的眸子。
一秒兩秒……他驚慌轉頭，緊張舔唇，慌亂把眼藥水也遞出去。
“你、你自己滴把，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先走了。”
盛槐序擦着眼睛，還沒說話，眼睜睜看谷雨走掉了，有些不開心，歪脖子，随便扒拉塑料袋裡的藥。
下一秒，“啪”扔到桌子上，掀被子上床，整個人裹在被子裡，手裡攥着眼藥水。
他乖乖滴完眼藥水，早早放下手機，眼藥水就擱在靠牆枕頭邊，随時可以摸到。
這是第一次，他在十點前就入睡了。
他翻了個身，在黑暗中摸到眼藥水，把玩在手裡，片刻，他又滴了一次。
有點涼……甚至嘴巴裡也有些許眼藥水的苦澀味，他咬緊後槽牙，逼自己睡過去。
離盛槐序第一次入住這間宿舍，已經快二十天了，梁越禮甚至已經從國内玩到冰島，每天給他發消息，問他什麼時候和他一起。
一提到這個話題，盛槐序總是莫名含糊，說“快了快了，忙完這陣”，梁越禮每次都不耐煩，他就一臨時起興的混子，有什麼忙的。
梁越禮雖然不爽，卻也沒說什麼，好不容易盛槐序有感興趣的東西了，他不會阻礙的。
“看上了就追。”
梁越禮抛下這麼一句話，盛槐序有些遲疑，脾氣甚好問他：
“我看上了誰？”
“你自己知道喽。”
梁越禮急着去滑雪，懶得和盛槐序費口舌，沒回複他，留盛槐序一個人在思索。
最後，他否定了這個荒謬的想法，他是來種樹的！就這麼單純，用不了多長時間，種完這段忙季，他就要走了。
嗯，給好了借口和理由，他心不再慌亂，幹活更起勁了，連谷雨都說他最近幹的好，主動讓他帶一隊，當個小隊長。
盛槐序失笑，扣了扣頭上的帽子，叉腰回他：“那我什麼時候可以成為像谷隊長這樣的領頭人。”
深入了解以後，盛槐序發現谷雨很牛，大學畢業直接投身沙漠種樹公益，從并不發達的網絡宣傳，呼籲身邊的人去種樹。
“總要有人去做。”
盛槐序問他初衷時，谷雨并沒有回答，隻是模糊回了他這幾個字。
可回答時，他看見了谷雨眼裡的堅定，義無反顧，那種一夫當關的勇氣，盛槐序從為看見過。
于是，那天收工時紅霞滿天，橙紅色的潑墨般灑在谷雨身上，整個人，他都發着光，漸漸的，晚霞退了，暗色鋪調，谷雨又隐在無聲中。
盛槐序走過去，和谷雨并肩，看着其餘種樹的人呼呼拉往車上走，笑着說着樂着，身後就是最後一色明豔的橘色。
“嗯，總有人去做，所以你做了。”
盛槐序輕輕開口，眼神溫柔看向谷雨，兩人的影子逐漸拉長拉長。
最後随着兩人上車，消失在微弱的夜色裡。
谷雨給他發信息，說自己在樓下等他，他随便穿了件衣服，抓起帽子就走。
谷雨騎着三輪車，頭上戴着帽子，他活動幾下酸澀的手腕，把腳暫時從刹車上移開。
盛槐序從台階上走下來，邊走邊戴帽子拉拉鍊，今天穿的外套衣領高，所以他沒帶防曬脖套。
走到谷雨跟前剛好拉鍊到頂，谷雨聽見聲擡頭，盛槐序穿戴整齊。
“防曬脖套呢？”
他歎了口氣，無奈地問，上次盛槐序沒做好措施曬傷了，整個後脖子蛻皮，紅彤彤一片，又疼又癢，谷雨專門帶他去醫院開了藥，養了一周多才結疤。
“不用，今天的衣領高。”
他向谷雨展示他的衣領，單獨的，是冬天穿的長款羽絨服那種款式，帽子單獨走線，拉鍊拉到頂脖子正好被遮住。
“不頂用。”
谷雨隻瞥了一眼就斷定，幹起活，一低頭，太陽還是能曬到的，他自然從兜裡掏出備用的，遞給盛槐序。
“喏，戴上。”
盛槐序不敢有什麼反駁之類的，麻利摘下帽子，從頭頂撸下去，藏進衣領裡，嚴實藏好。
谷雨看到他的動作，也笑，今天的是那種有點豔的紅色，和盛槐序整體黑色的炫酷風不搭。
“笑什麼。”
盛槐序不明所以，低頭看褲子有看鞋，沒穿錯，鞋帶也沒開。
“沒什麼。”
谷雨否認，他不想承認是因為防曬脖套的顔色和他不搭，所以他笑了，迅速收回笑，一臉正經和他說事。
“今天和我去接水車。”
在沙漠種完梭梭樹苗，一兩天之内必須澆上水，提高成活率，梭梭樹苗得到水分，紮根快。
“好，不過之前不都是張叔幹嗎？”
他麻利爬上車，坐到後面，車上有個很小的馬紮子，嶄新，他拎起來，問谷雨：
“我能坐這個嘛？”
“坐。”
谷雨把車騎出去，盛槐序舒舒服服坐在馬紮上，背倚着三輪車靠背，眯着眼，早上的太陽還是很好的，暖洋洋，車子晃晃颠颠有點舒服。
如果沒有這讨人厭的風沙往臉上吹，他都要睡着了。
“對了，為什麼今天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