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昭很好看,這是對她深惡痛絕于孟白雲都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遠山迢迢,凝波點點,山水在她眉目彙聚,全然是天地造化的靈氣與生動。
她的美不是怨姬的絕豔風華,而是林下長風萬裡,清絕無雙。眼眸如碧空般澄澈、明淨,鮮活而充滿生氣,不笑時高池卧雪,笑如繁花一樹。
總而言之辨識度足夠高。
但這不是怨姬關注的問題。初昭與她姐妹相稱,實際并不是血脈相連。她是怨姬所救,彼時重傷一線,醒來卻記憶全空,怨姬将她收留,視為姐妹,同伴幾十載,情誼與親姐妹也無不同。
她自己對失憶之事并不在意,怨姬卻苦心想要幫她恢複記憶,暗中查探不出幾分線索。柳暗花明,她自己竟撞上了熟悉之人。
“姐姐知道他是誰嗎?”初昭歡快的給怨姬潑涼水,“是地獄島二島主,而且他看到我非常驚疑哦。”
阿鼻地獄島,百年一出緝捕制裁武林中惡人組織,問天譴更是專司緝捕武林上功夫高強的罪犯,能被他記住,更是在見到之後露出驚疑神色,那初昭的身份,真是呼之欲出。
就算有其他可能,以初昭這種近乎誘導性的話語,答案恐怕也大差不離。她不至于在這方面騙她,既然說出口定然是驗證過消息。
“不過,真是毫不意外呢。”怨姬扶額半晌,喟然道。
就她那日常對外表現出來的涼薄與冷漠,曾經是個十惡不赦的通緝犯,真是符合情況呢。
“我也覺得相當合理。”
對自己這方面認知清楚的初昭同樣歡快表示了贊同。
……這方面真的沒必要自豪啊。
不過這麼一說,“人死了?”
問天譴既然見過初昭,萬一他再起心思,也是徒增麻煩,以初昭防微杜漸的掌控欲,她有點擔心問天譴的生死。
“不重要啦,反正他不記得我。”初昭還是那個态度,“随便找地方丢掉,活不活看他的命,我有聽姐姐的話,沒有那麼粗魯對待傷員哦。”
所以不親手弄死就不算粗魯嗎,還有你不要把亂動别人記憶說的這麼輕易啊!
“雖說如此,你也該問清楚由來。”怨姬無奈道,“既然他認識,就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嗯,聽到個名字算不算?”初昭看看手下木桌,沾了手中茶水,停頓了一下,轉而又非常堅定寫出了三個字。
“雲、蒼、陵。”
從意境與語音上,兼之個人偏向,應該是這三個字。
“雲蒼陵,你的名字嗎?”怨姬探頭喃喃,桌上水痕道道,用水寫出來的字本是棱角不清,筆畫橫鈎轉折處卻猶見剛勁。
“我的直覺是這三個字。蒼為天之色,陵乃地之形,寓意風雲在首,天地入懷。”初昭想也不想就說了出來,怨姬朝她看來,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聳聳肩不開心道:“呐呐,随口說的。”
“很有道理。”怨姬看着顧盼生輝的初昭,真心實意道。
聽着就像心裡輾轉來回無數次,不過她一向不熱衷于追究過往,所以大概率是這東西在她記憶中印象深刻到可以脫口而出。
“但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她忽而話風一轉,指尖在桌面平移過,字迹就混在一塊消失水中,随即水汽蒸發,好似從來不曾存在過。
“初昭這個名字也很好聽。”她把手中常帶的箫管放在了桌上,上面刻着“初昭”二字——那正是失憶後她名字的由來。
怨姬則是盯着箫管,輕聲開口,“你真就對過去沒有一點眷戀?”
“除去過往,我便不是我?”
“至少不是完整的你……”
“可我承認現在的我便足夠,既然已經過去,又何必非要糾纏。”
“算了,雲蒼陵,地獄島,若真是一場麻煩,便當做不知,再想其他方法。”怨姬糾結半響,索性放下不多談,擡眼見初昭滿意收起東西,又瞪了她一眼,怨道:“這樣倒是如你願,你不想追究,也不顧自己情況,光剩我一人擔憂,明知道我不會不管,你還不如别告訴我。”
“但是我說了。姐姐會生氣嗎?”初昭見怨姬要生氣,靠近她輕快道,有淡淡香味撲面而來,更奪目的是她眼中勝券在握。
“…不會,我很歡喜。”
怨姬無法對着那雙明亮的目光撒謊,甚至她也不需要撒謊——她喜歡初昭無話不談的坦率與信賴,哪怕這種坦誠難免給她帶來甜蜜的煩惱,卻依然甘之如饴。
你并不需要我做什麼,敞開心扉的唯一理由就是,你願意這麼做。
願意将你的喜怒哀樂一同與我分享。
這是信任,這是依賴,這是你将為視為親人的證明,讓我真切感受到你與我同在的陪伴。
所以雲蒼陵是什麼人,怨姬一點都不在乎。仁善也好,邪惡也罷,她隻知道那是她的姐妹,永遠不會将刀鋒指向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