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影凝結的鋒芒一瞬逆轉虛實,狠狠插入了太學主的胸口,末日神話徒勞地攔截刀鋒深入,或許根本就不用攔,沖擊在體内爆炸來,帶來血色噴湧的同時,雲曦月單薄的身影亦耗盡了力量破碎成光點,一陣風吹去,便如同一尾飛鳥,翩然而逝,無影無蹤。
直到身影破碎的最後一刻,太學主所見仍是她漠然不變的神情,高居雲端的仙佛垂眉人間,如何能被紅塵動搖此刻的渺遠。
而她生來就是遨遊雲天的仙鶴。
聖氣與毀滅之意一同在體内爆發,便是繼承死神大半力量的太學主亦一時腳下踉跄,莫說是再對六铢衣趕盡殺絕,便是他自己當場攻守逆轉。
雲曦月的入道一擊,神靈在前亦要側目,縱然棄天帝在世,亦會真心歎一句人間有此俊傑,尚值留觀。
戰場形勢驟然變化,便是出箭的素還真也沒有想到,本以為能擋住太學主便足夠,如此實力,實在意外。
更靠近沖突中心的六铢衣與葉小钗皆為經驗豐富之輩,眼見着死神頹勢已現,立刻不顧傷勢強行出手,天劍浩蕩聖力浮現,蓄力一擊已然沖向氣息大落的太學主。
趁此時機,自然是全力以赴,力求畢其功于一役,一斬邪孽!
然而在天劍勾連緻命一擊,天劍合力正要滅殺太學主時,一把刀攔住了葉小钗。一把剛剛重傷的死神的刀,以毋庸置疑的姿态護住了太學主,而後一陣雄力爆發,反沖之力竟瞬間擊得葉小钗一時退步。
太學主眼前閃過一道青影,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出現在他的身前,替他攔下這緻命的一擊。
是初昭。
是他熟悉的那個初昭。
太學主腦中閃過破碎的片段,然而初昭沒有給他更多思考的機會,一股巨力拖着他離開,他親眼見到熟悉的刀光在他眼前炸開,相似又不同的刀意縱橫此間,将六铢衣與葉小钗的驚愕吞沒。
初昭就這樣闖入戰場救下太學主後離開,隻留下現場目瞪口呆不明所以的兩人。
素還真來不及阻攔這個發展,手下的弓弦還未歸位,初昭的行動打破了衆人所想,連他都一時茫然于此番事宜。
為什麼?
明明願意和他配合讓天狼星與閻王鎖對付太學主的是她,一刀重傷太學主的雲曦月與她關系難說,即便這些日子她的消息不明,素還真也沒想過這一場戰鬥最後的對手是她。
所以還有什麼我沒想到的疏漏之處嗎?素還真心中一跳,望着初昭遠去的方向,擔憂之中亦是一片平靜。
哪怕我有疏漏之處,你也會替我解決的對嗎?
這一次,我會相信你的行動。
遠離素還真視線之外,一時脫離險境的太學主心中也有同樣的疑惑,疑惑初昭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疑惑她為什麼要救下他。
但初昭沒有機會回答他,樹林中身形初現,她便顧不得太學主,将人扔開,身子踉跄了幾步,猛得吐出大口鮮血。
還是太勉強,闖入近神之力交鋒的戰場對她來說無異于找死,她不惜調動邪天禦武的力量才從葉小钗手下攔下太學主,随之而來的反噬卻快到讓她來不及思考。
與羅喉一戰後,她的身體就已經到了一種極為糟糕的地步。而羅喉明知會刺激到她仍要封印功體的緣由之一,正是那連他都無法坐視、真正會讓她喪命的反噬。又因為邪天禦武怨念的爆發,連帶着邪天禦武力量竟主動融入她的體内,此刻再次催動,宛若在身體内點燃一把火,燃料就是她的軀殼。
蒼白的皮膚下是赤紅血管,紅與白的對比如此駭人,哪怕隔着一段距離,太學主也呼吸到了那能将人融化的灼熱。
見到這樣的初昭,他哪裡還關注自己情況,伸手就要去拉初昭,勉強穩住聲音道:“我帶你去找天不孤。”
明明羅喉說過已經将她安置在不會出現意外的地方,為什麼她還會出現在戰場?這種身體羅喉怎麼敢放她出來,還是說堂堂武君竟然廢物到連一個人都看不住嗎!
他來不及回味初昭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心情,他就已經被此刻她全身染血的現狀吞噬一切喜悅。
但長刀斬斷了他的動作。于最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初昭的精神高懸身體之外一分為二,半邊被痛苦折磨到恍惚,半邊映照出現場一草一木。
她見到了自己站立不穩的身體,聽到太學主關切的話語,目送着他伸出攙扶的動作,手下艱難又堅定送出了那一刀。
疼痛讓她的皮膚控制不住在緊繃抖動,可對上她的眼睛時,又發覺被浸入了九幽的寒涼,激得人一瞬間清醒,太學主在裡面見到了熟悉的光彩,與剛才揮刀那人一模一樣的神情,做出一模一樣的動作。
穿過早已不存的屏障,刀鋒穿透身體,插在和上一刀幾乎相同的位置,他伸出的手臂和刀身保持着平行的姿态,卻再也沒機會觸碰到溫熱的皮膚。
太學主的表情僵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情緒沉入幽深的眼瞳,緊抿的雙唇左右拉扯着想發出聲音,可最終什麼話都沒有說出。
這一刀并未如上一刀那樣凝結着毀天滅地的力量,造成的傷害卻更加可怕。
喧嚣與怨念又一次鋪天蓋地湧來,耗費心力出手的初昭再也支撐不住站立。而即便到了此刻,握刀的手也固執不肯松開,直到拔刀拄在身前,鮮血從她的口中溢出,她才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上,任猛烈的喘息暴露她的虛弱。
真痛啊,火焰在體内随血液流動,一邊蒸幹着血管,一邊撕扯着肌肉,痛到恨不得把傷口切掉,又發現全身都在哀鳴,就隻能把頭顱一塊割舍,才能得到解脫。
而她終于望見了等待許久的彼岸。
“哈哈、哈哈哈……”
一刀抽出,揚起一道血月,太學主受力後退幾步,他的呼吸同樣失了規律,但至少看着比半死不活的初昭強得多。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刀,他的回應不是擡掌造殺,而是一場蒼涼的大笑。
似悲似喜,似怒似哀,何等大起大落,一瞬天堂地獄。滿目荒唐背後,偏又是早已了悟的心照不宣。
“很好。”他抹去湧出的鮮血,一道甩去種種心情,隻餘曠野餘音,森然作響,“你還是做到了。”
如最開始的決斷,在最合适的時機,不被動搖、不曾猶豫地揮出緻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