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炭治郎臉上的苦笑後,我妻善逸愣怔片刻,嘀咕的聲音不自覺地弱下去,安靜下來等待對方開口。
不知為何,他的心跳莫名變快,像是感應到氣氛不一般,仿佛即将發生什麼。
“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炭治郎閉了閉眼睛,呼出口氣,慢慢說道:“阿蟬還活着,我看到她了,隻是——”
“她變成了鬼。”
病房裡的空氣像是忽然凝結成塊,寂靜無聲。
此刻,大概誰也沒心思再去關心晚飯。
*
“妾身是花呀——”
拖得長長的音調,伴随三味線的樂聲回蕩在喧鬧的空氣裡。
“亦是蝴蝶呀——”
輕佻的歌聲甜美得令人沉醉,仿佛那張合的嘴唇上抹的不是口脂,而是蜜糖。
“花開花落,蝶來蝶去,最後化作地上的泥,啊咿呀——”
胧華屋裡,小椿正彈着三味線,給唱歌的遊女伴奏,你坐在她身邊,閑着沒事幹,索性從别處摸來一把搖鈴,随意揮舞。
原本和幽怨多情的歌曲,頓時就變得不倫不類起來,小椿嗔怪地暼了你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别搗亂,不是剛給你買了泡泡水?吹你的泡泡去。”
“不要,我已經吹膩了,我搖得明明還不錯嘛,鈴铛聲這麼好聽。”
你說着将搖鈴舉起來,在小椿耳邊晃了兩下,惹得她一手捂住耳朵一手将你推開。
周圍的遊女們都滿臉打趣地看着你們,發出比鈴铛更清脆悅耳的歡快笑聲。
從回到胧華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周。
阿鸢和小椿雖然也拉着你問了很多問題,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都被你裝傻充愣含糊過去。
大概是認為你失蹤後過得很苦,不想回憶,她們沒有追根究底非要弄清楚,既然你不願意說,就不再過問,隻慶幸道回來了就好。
其他的遊女也很會察言觀色,這一行的女人情商都不低,沒人刻意問你失蹤後遭遇了什麼,以免惹得大家都不愉快。
眼下胧華屋的笙歌曼舞,隻是在粉飾太平。
至于那些揣測你的遭遇,胡亂編造謊言去诋毀中傷的聲音,都被關心你的大家給遮擋在外。
不過耳力過人的你偶爾還是會聽到那麼一兩句,諸如——
“失蹤這麼久才回來,怕是已經不幹淨了。”
“要我說,阿鸢媽媽不如就讓侄女當個遊女,還裝什麼良家姑娘。”
“長得這麼好看,不知被人擄走後……”
圍在欄栅外的娼客們,露出下流的面孔,眼神貪婪渴望,向半開放的格子間探頭探腦。
來這裡的男人,大多是好色之徒,之前因為月亮高距銀河,觸不可及,所以隻能眼巴巴地仰望。
但現在就不一樣啦,在他們的幻想中,墜落的月亮已經跌入泥沼,誰都可以試着去撈一撈。
你無所謂地濾掉那些猥瑣的聲音,興緻缺缺地将搖鈴一扔,拿起木柄沾了肥皂水,繼續吹泡泡。
在童磨那裡受苦受難後,你不覺得還有什麼比那隻殘酷的鬼,更能撩撥你的情緒,因此十分心平氣和。
還想着幸虧小椿他們是人類,耳目不如你靈敏,不然聽見他們這些污言穢語,怕是會生氣難受。
你自己都不在意的東西,她們卻反而很在意。
“為什麼要這麼侮辱女孩子?”
忽然,一道耳熟的聲音從人群裡響起,你好不容易吹大的泡泡“啪”地一聲破裂。
“你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
炭治郎神情憤怒,但他是個善良的人,盡管拳頭捏得很緊,卻沒有沖動去教訓對方。
伊之助倒是耿直地踹開那幾個聚衆诋毀的男人,帶着兩個小弟大搖大擺地走到欄栅前。
“這麼一看确實很像啊。”
他仔細觀察,這裡燈火通明,能看得很清楚。他越看越是沉默,最後自言自語似的嘀咕道:“簡直一模一樣。”
炭治郎和我妻善逸都沒說話,直愣愣地看向前方。
三味線和遊女的歌聲讓一切都顯得纏綿悱恻,暖色的燈光下,銀發的少女穿着精緻柔軟的絲綢和服,姿态輕松,正舉着小木柄吹泡泡,似乎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比胭脂更濃豔,卻又比霜雪還冷淡。
金碧重彩的屏風,仿佛泛着光的華服,五彩斑斓的泡泡……他們從未見過被這些東西包裹的阿蟬。
然而當她站起身垂下眼眸看過來的時候,又恍惚與當初持刀靜立的身影重疊。
隻不過那雙溫暖的金褐色眼眸,變成了疏離的純金色。
“為什麼這麼執着,因為我是鬼嗎?”
少女靠近他們,以隻有對方才能聽見的音量,低聲問道。
“我保證過不會吃人,也不想惹麻煩,請離開吧。”
炭治郎微微抿起嘴唇,搖了搖頭,說:“不是這個原因……你不屬于這裡,阿蟬,和我們一起離開吧!”
被隐成員抽空送去蝶屋休養了幾天後,炭治郎經過深思熟慮,便帶着我妻善逸和伊之助重新回到這裡。
一是想讓同伴親自來确認,二是不放心将失憶的阿蟬獨自留在吉原。
他現在已經清楚吉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希望能說服阿蟬和他們一起離開,再幫她恢複記憶。
沒人甘心被重要的人遺忘,也沒人願意抛棄過去的羁絆,阿蟬一定也想恢複記憶。
“我叫仙藻,而且并不認識你們,大概是認錯人了。”
你對這三個少年觀感挺好,就耐心地解釋了一遍,但你的語氣卻并不肯定,心裡沒底。
因為你對他們其實是有一點模糊的印象,隻是他們是獵鬼人,而你是鬼。
立場對立的人,還是不要有過多接觸為好,你怕被騙出去曬太陽。
“……不,你就是阿蟬。”
一直凝視着你的金發少年,神色恍惚地開口,聲線有點發顫。
“我一直都記得你的心音,從小就牢牢記着,不會聽錯。”
“這裡好吵,但阿蟬聲音還和當初一樣甯靜,安穩,非常可靠。”
他眼也不眨地望着你,淚水湧出眼眶,卻還笑着說:“太好了,就算是鬼也好,能再見到阿蟬真是太好了!”
你弄不清楚此刻心裡的感受,不像是酸澀,可也不太像喜悅,隻偏過頭,避開他們看着你的那種目光,輕聲問:“哭什麼呀?”
“進來吧,我們好好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