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大概有八疊寬,繪着青碧山水的屏風上灑滿金粉銀箔,顯得奢華無比,南珠在牆壁上流成簾子,木質家具上的塗料也嶄新油亮,一切都仿佛在閃閃發光。
壁龛裡的紫砂香爐沒有燃香,房間裡卻依然有股淡淡的香味,應該是來源于昂貴的木料,衣櫥裡的香囊,花瓶中的插花之類。
明明之前在胧華屋打探消息的時候,曾跟着小椿進來過,但為什麼當時卻不覺得這裡華麗得令人目眩神迷呢?
炭治郎将裝着妹妹的木箱放好,和同伴們一起在矮桌前坐下,環顧四周。
可能因為那時候的屋子空無一人,昏暗冷清,将富麗顔色都沉澱進了黑暗裡。
也可能是因為暖色燈光下的少女,讓整間屋子都變得鮮妍起來,有了不一樣的氣息。
矮桌上的茶杯裡還殘留着下午沒喝完的茶湯,宇治茶葉在冷湯中泡得發漲。
杯中倒映着你柔和的臉部剪影,你拿起瓷杯晃蕩一圈,将殘茶倒進容器,擡眸對少年們說:“茶水已經冷透了,我再去燒一壺。”
“沒關系,冷掉也沒什麼。”
炭治郎連忙擺手,作為客人大概不想添麻煩。
你沒在意,起身去給鐵壺添水,順便點燃桌邊的小炭爐,将鐵壺擱上去,說道:“夜裡寒冷,我想喝點熱水。”
近些日子氣溫持續降低,仿佛像是要凝霜一樣,你便容易犯困,雖然不至于像蛇一樣陷入冬眠……熱水會讓你稍微精神一些。
炭爐持續散發暖意,你不太喜歡燒炭時的味道,就去将窗戶推開一條縫隙,夜風通過細縫竄進屋子,吹散沉悶的空氣。
和先前在外面時不一樣,将這三個少年邀進屋中後,他們反而顯得有點拘謹,隻顧盯着你看,一時沒人說話,房間裡安安靜靜。
“你們兩個怎麼傻愣愣的,不是想證明她就是阿蟬嗎?”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伊之助,他疑惑地問了同伴一句,就轉頭大大咧咧地對你說:“總之你先把手伸出來,露出手背。”
你十分配合地從滑溜溜的寬大袖子裡探出手,冷白的手搭在棕色的桌面上,安靜得仿佛沒有脈搏。
“捏緊拳頭,然後大聲說‘顯示級别’。”
伊之助繼續吩咐道。
雖然不明所以,但因為對他們有很高的初始好感,你還是依言照做,大聲念出“顯示級别”。
“原來如此,是想通過藤花雕确認嗎?伊之助想得真周到!”
炭治郎恍然大悟,稱贊伊之助,善逸也立刻反應了過來,緊緊盯着你的手背。
鬼殺隊的劍士,在一開始通過選拔後手背就會被刻上印記,通過言語和肌肉鼓脹而顯現出階級字紋,這個特殊的技藝,被稱作“藤花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你的手背仍舊幹幹淨淨,微微鼓起的經脈在細膩的皮肉下,透出兩分青色,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不應該啊,怎麼會沒有?阿蟬,像這樣使勁握緊拳頭,然後喊出顯示級别,再試試吧!”
我妻善逸邊說邊慌忙演示了一遍,他的手背頓時出現一個“庚”字,這正是他們現在所處的等級。
“你們是想通過我的手背是否一樣會出現字,來确認麼?”
看着他手背上浮現的字,你若有所思地出聲詢問,随後松開拳頭,将手放回膝頭,望向他們說道:“我的身體,在戰鬥中受過很多傷,肢體也重生過很多次。”
“現在已經沒有一處還是原來的部分。”
“要證明我曾經是你們認識的“阿蟬”,這個方法應該不行。”
聽完你這一番話後,炭治郎抿唇皺眉,顯然心情沉重,我妻善逸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最後失落地坐了回去。
伊之助這時也沒什麼主意,不再說話,隻煩躁地撓了撓頭套上的鬃毛,或許不僅僅是煩躁。
炭爐上鐵壺的壺嘴開始冒煙,水在裡面“咕噜咕噜”地沸騰,你取下水壺,揭開蓋子打算先涼一涼再倒水喝。
大量熱霧撲騰而出,瞬間模糊了你們彼此的面孔。
“……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我是善逸啊,我妻善逸。”
“對不起,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我好像一直都幫不上忙,真的對不起。”
我妻善逸垂下頭,自言自語似的低喃,越想心裡越酸澀。
“阿蟬,我保證以後會更加努力,一定會保護好你,所以拜托了,請不要忘記我啊!”
你看不清他埋在陰影裡的表情,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話,卻能看到一滴一滴的水珠從他下巴處滑落,暈在衣服上。
好像之前隔着欄栅對視時就在哭,這個少年,淚腺還真是發達。
對于現在的情況,你頗有些束手無策,心虛地沉默片刻後,才歎了口氣,終于開口坦誠道:“對于你們,其實我是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哦。”
三個被低氣壓籠罩的少年,聞言立刻擡頭看向你,我妻善逸還挂着可憐巴巴的鼻涕。
熟悉的日輪耳飾,記憶中出現過的銀杏葉般燦爛的金黃頭發,還有奇怪的野豬頭套……林林總總,有很多雜亂的碎片。
你将雙肘擱在桌上,托着臉蛋冥想,把目前為止閃現過的記憶整理出來,有些遲疑地問道:“我的印象裡,還有一個穿着火焰底紋披風的男人,好像是金紅發色,你們認識麼?”
“是炎柱煉獄杏壽郎先生!阿蟬還能記起什麼嗎?”
炭治郎頓時充滿期待地看向你,澄澈的雙眼倒映着燭光,微微發亮。
“很多,比如狐狸面具,身形高大戴着佛珠的男人,有着罕見粉綠發色的女孩子,黑色的烏鴉,還有一本紅黑色封面的書……總之能想起的東西很多,但都隻是碎片。”
“拼不成故事,不知道情節,也就很難去感知情緒。”
你揉了揉眉心,望向對面似乎重新振作起來的少年們,好奇地問道:“如果你們真的認識我,能告訴我關于我的過去嗎?”
過去的身份,朋友和家人。
……
在結束和炭治郎一行人的談話後,夜已經很深了。
你說要再考慮下是否和他們離開,就将他們送到胧華屋門口,然後轉身折返。
“進來聊一聊吧,仙藻。”
在踏進院子時,你看到阿鸢正倚在門邊,對你打招呼,不知為何,她竟然還沒有睡。
或許是因為此刻心緒難平,你沒有拒絕她的邀請,披着潮濕的夜露走進她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