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您好,他總是感冒過敏這類小毛病不斷,是體質比較差呢,還是身體免疫系統之類有什麼隐患?”蔣元貞态度誠懇,但狠狠皺起的眉頭和陰沉的語調讓大夫感覺并不舒适。
“身體其實是情緒器官,病症大多是情志病,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我隻說我看到的,他狀态繃太緊了,情緒和精神壓力超過自身所能調節的限度,就容易緻病。”大夫解釋。心想倆人什麼單位的啊,忙到大中午的找關系加号不說,這上下級間權力關系緊張到旁人都跟着難受。
“……好,謝謝您。”蔣元貞明顯僵硬了幾秒,道謝離開。
出門齊幼麟有些焦慮地等在門外,“……蔣總,大夫說什麼了……沒事吧?”
蔣元貞看着齊幼麟怯懦緊張的臉,攥了攥拳,“沒事兒,走吧去拿藥。”
排隊等拿藥,齊幼麟拿着單子,“我去排吧,您在這等我就好了。”
“一起去。”蔣元貞想緩解緩解今天自己的低氣壓帶給兒子的壓力,低頭親了親齊幼麟發頂。
齊幼麟大驚,睜大眼睛看着周圍。
“沒事兒,爸爸不想你繃這麼緊,不用怕。走,去排隊。”蔣元貞揉揉齊幼麟後頸。
蔣元貞一瞬不想再顧慮那麼多了,他本來什麼都不在意,卻要兒子什麼都顧及,什麼都萬全,對小小的兒子來說是太重的精神負擔。
蔣元貞的手一直放在齊幼麟脖頸處,讓隊伍中的齊幼麟更緊張了。他們倆不論如何不該在公共場合有任何肢體接觸,處得再熟也是同事上下級,于是往前挪了挪,避開了蔣元貞的手。
“蔣總……不合适。”
蔣元貞沒有再堅持,沖兒子笑了笑,笑得齊幼麟心裡毛毛的。
蔣元貞情緒起伏太大,真的很難捉摸。
上車吃了藥蔣元貞就是纏綿的深吻,齊幼麟躲閃不及,掙了會兒才掙開。
“爸爸……爸爸我感冒了,剛吃了沖劑。”
“怕什麼,你怎麼總是怕這怕那,想做什麼做就好了,天塌下來有我給你頂着。”蔣元貞又吻上來。
齊幼麟困惑,如果可以,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獲得讀蔣元貞心的能力,這都哪跟哪?
“爸爸餓了嗎?在外面吃嗎?”
“回去吃,路上給你打包粥。”
“好。爸爸你……你問大夫什麼了?”
“問我們寶寶明明這麼懂事可愛,憑什麼總要來醫院。”蔣元貞閃過一絲怒容,轉而又摸摸齊幼麟的頭,“寶寶以後大膽做自己,什麼都不要怕不要憂慮,想做什麼怎麼做都随自己心意,爸爸都給你兜着。”
“……哦。”齊幼麟點點頭。心說蔣元貞問半天就問出這麼句廢話啊,都随自己心意?那能不能先把手機和工資還給他自由支配呢?
似乎得到點撥開悟的蔣元貞确實中午很溫和,不過不長久,隻持續到午睡起來。
又被齊幼麟咳嗽咳醒,蔣元貞一瞬就怒了,“咳咳咳!這麼年輕你怎麼就和體弱多病扯上關系了?我還要怎麼伺候你,小小年紀心思那麼重,每天瞎琢磨什麼呢!”
給齊幼麟吓得咳嗽都憋回去了,“沒有爸爸……”
“沒有什麼沒有?跟着外人你多思多慮也就算了,每天跟着我你還有什麼可憂慮的?我讓你正經幹過什麼活出過什麼力,嬌生慣養好吃好喝,還是動不動就生病,紙糊的嗎?”
齊幼麟就知道,蔣元貞早晚要沖他把這股邪火發洩出來,不敢回話低頭聽訓。
“氣死我了你!”蔣元貞還是動手了。
下午齊幼麟還是自己在裡屋看書深造,打噴嚏咳嗽都得捂着嘴不能讓蔣元貞聽到。
“喝藥了。”快下班蔣元貞拿着藥進來,齊幼麟合上書站起來。
“下午好點了沒有?”蔣元貞平和,看起來下午用心用力平複情緒了。
“好多了爸爸。”齊幼麟乖覺。
喝完藥蔣元貞抱住齊幼麟,“快點好起來寶寶,下周又出差了,别讓爸爸擔心,好不好?”
“嗯嗯,很快就會好的,我一定多注意。”
“疼不疼,爸爸太生氣了。”
“不疼爸爸。”齊幼麟也平複一下午了,不管大夫給蔣元貞剖析什麼病因病竈了,蔣元貞肯定又理解偏了,不知道又跟哪個環節較上勁了。
折騰呗,好全以前蔣元貞想怎麼折騰他哪攔得住。
周末蔣元貞沒有外出安排在家陪齊幼麟,齊幼麟覺得自從蔣元貞體檢開始小心肝以來,确實有效降低了應酬的強度和頻度,時不常就有完整的周末在家。
怎麼說都算好事,但前提是他不能生病啊,他咳嗽都心虛,怕蔣元貞又發火。
“周末提前收拾一下行李,周二出發。這次爸爸鍛煉一下你的統籌能力,結合咱們的行程,過往出差的經驗,再查查琉邁的天氣,列一個出行清單。公私兩方面都要,你覺得哪些材料文件需要參閱,我可能會問你的。還有帶的行李内容,一個小時給我。”吃完早飯蔣元貞布置工作。
齊幼麟點頭,趕緊去準備。
單位材料就用了四十分鐘,就剩二十分鐘齊幼麟列了些想得到的,幹脆打開行李箱看看上次帶了哪些東西他想不到的。
打開箱子,齊幼麟發現裡面還放着一包當時骨折準備替換的紗布,瞬間黍昱的經曆和感受湧上心頭。還記得那個時候蔣元貞非常兇對他很差,私下一句話不說,他不知道早晨幾點出發,很早就起來等着。
還有蔣元貞讓他自己坐地鐵,給了他兩個一元硬币,那時得知可以和蔣元貞分開來自靈魂的戰栗,齊幼麟現在回想都覺得後背發麻。
“準備好了嗎,幹嘛呢?”蔣元貞進屋,看齊幼麟看着手裡的什麼東西發呆。
“馬上就好了爸爸,我看看上次的行李箱,檢查有沒有什麼沒想到的。”齊幼麟藏起手裡的硬币。
蔣元貞走過來,沖齊幼麟伸開手掌,齊幼麟猶豫了下,沒有遞給蔣元貞,隻是把硬币給蔣元貞看。
“後悔了?”蔣元貞問。
“什麼?”齊幼麟沒反應過來。
“後悔當時沒抓住機會?”蔣元貞奪過齊幼麟手裡的硬币。
“……不,隻是看到想起了上次的事。爸爸不要我了我也不會走的,我沒其他地方可以去,我隻有爸爸。”齊幼麟怕蔣元貞翻黍昱不愉快經曆的舊賬,姿态很低,伸手去抱蔣元貞。
蔣元貞回身出去了,“還有十分鐘交卷,快點兒。”
齊幼麟第六感覺得蔣元貞情緒不是太好,警醒自己千萬不能觸黴頭,不然這兩天又别想好過。
“爸爸,這張是我想到的公事上要做的準備,這張是行李清單。我目前隻想到了這些,如果有疏漏,希望爸爸教我。”時間快到齊幼麟打印出來給蔣元貞看。
蔣元貞把兩張紙放下,把手裡的兩枚硬币朝齊幼麟扔過去。
齊幼麟躲閃了一下,伸手接住了一枚,另一枚丁丁當當不知道滾到了哪裡。
“我告訴你,這是我一時大意的漏洞,不是你不時緬懷起來錯失的良機。我不會給你走的機會,這兩個鋼镚兒也不是你的救命稻草。我在你身上砸了多少錢,還清之前别動歪心思,不然你大可以試試看會有什麼後果?”蔣元貞陰狠。
“我不是在緬懷,我隻是回想起來覺得很心痛,爸爸居然真的動過趕我走的心思。如果我們僅僅是父子或者僅僅是愛人,你嫌棄我趕我走都情有可原。可我們……我從沒設想過沒有爸爸我能生活,可是也許對爸爸來說,我不夠好,爸爸有很多選擇可以換個人……”齊幼麟趕緊借機剖白,再不解釋蔣元貞的理智又會被妒恨淹沒。
“我沒有動過那樣的念頭。”果然齊幼麟的話喚起了蔣元貞的一絲愧疚,“隻是我們陷入不明不白的冷戰,我很惱火……”
“我沒有和你冷戰,當時你白天已經很排斥我了,我怕晚上找你你會更生氣。在黍昱的人面前我已經沒有什麼臉面,我不敢再去觸你黴頭。”齊幼麟心痛,回想起當時羅總李想他們看他憐憫又不敢沾惹的目光,流下了眼淚。
蔣元貞是他寄托了所有感情的親人和愛人,他所有的脆弱無助都暴露給蔣元貞一個人。可是蔣元貞對他貶低碾壓的粗暴殘忍遠比外人還要不留情面。
“在家我們怎麼相處,給你當狗我說過一個不字嗎?為什麼要鬧到人前去,我有多無助有多害怕你知道嗎?我隻認識你一個人,可是你把我當敵人……”齊幼麟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