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王宮位于高山捧起之間,月亮看着便格外近,又格外亮,門外青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季輕枝站在門外,聽着蘇驚鵲在裡面笑,并未察覺到自己的臉上也染上笑意。
他看着門出乎意料地愣神,不知曉自己怎麼就到了這來。
一門之隔。
蘇驚鵲抱着手裡的玉佩親了又親,嘴角挂着的笑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
她可不是真去找青姨他們解悶的。
或者說,解悶隻是順帶,主要目的——拐彎抹角地偷摸打聽靈雲硯的其他用處。
青姨不愧是上一任妖主那時候的老人,又心疼蘇驚鵲,一聽蘇驚鵲問,以為她是在恢複記憶,便毫無保留的回答她的問題。
再加上平時對這些不感興趣的莺莺突然來了興趣,聽故事聽得樂呵,青姨便當哄小孩來講,最後,莺莺聽得睡着,蘇驚鵲聽得雲裡霧裡。
抛去其他蘇驚鵲聽得不太明白的作用,蘇驚鵲對靈雲硯不受仙妖兩域桎梏的作用十分喜愛。
法器取材于兩域至寶,因此不受兩域桎梏。
也就是說,這個東西能幫蘇驚鵲過去封希海,前往仙域,遠離季輕枝。
蘇驚鵲是一定要走的。
畢竟季輕枝那種陰晴不定的人,還…還可能有不太好的心思,待在他身邊準沒好事。
至于季輕枝會不會找她,蘇驚鵲還是覺得先走了再說。
蘇驚鵲躺下睡不着覺,激動得又把玉佩從枕頭底下摸出來,看着玉佩。她拿回來的時候玉佩已經變成了黑色,還有大片的龜裂,現在裂口詭異地消失了很多。
玉的手感溫涼,握在手裡很舒服。
她越看越喜歡。
靈光一閃,蘇驚鵲掀開被子,下床穿好衣服後,踮着腳尖走到門口。
“嘎吱——”
她開門,探出一個腦袋,左看右看前看,然後關門回去。
季輕枝跟個鬼一樣,大半夜地守在門口是想幹嘛?
等了一會,蘇驚鵲又一次把門打開,季輕枝還站在外面。
季輕枝背對着月光,她看不清季輕枝的表情,隻看到他明亮的眼眸。
他的丘丘人版本還是趴在他頭頂,眼巴巴地望着她。
蘇驚鵲開口,又想起水池他伸手的事情,語氣裡是明目張膽的懷疑:“你怎麼在我門口?”
季輕枝呼吸,臉上莫名浮上騰騰熱氣。
這是這幾天,蘇驚鵲除了“不想看見你”和“我睡了你走吧”之外,内容終于不同的第三句話。
可還是沒換回“哥哥”這個稱呼。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為何會執着這個稱呼。
莺莺幼時也曾叫他哥哥,被他的冷臉吓哭,就再也沒說過。
不知道如何回答妹妹的話,所以季輕枝轉移話題:“為什麼不睡?”
蘇驚鵲看見他,語氣就不免夾槍帶棒:“我睡夠了,出來看星星不行嗎?”
看不清他的臉,蘇驚鵲把眼神一直放在他的頭頂。
隻見剛才眼巴巴地丘丘人現在眼神躲閃,肉嘟嘟的臉頰紅得像猴屁股。
蘇驚鵲在想着是不是偷偷謀劃壞事被抓到的羞赧。
三更半夜跑女孩子房間門口踩點,能有什麼好事?
他沒有好事,蘇驚鵲出來也不是幹好事的。
“季輕枝,”眼珠子一轉悠,蘇驚鵲擡眸盯住季輕枝,笑道:“我睡不着,你帶我逛逛這個地方呗?”
季輕枝冷眼斜睨她一眼,看進她眼底,像是知道她在打什麼算盤。
季輕枝半晌不說話,蘇驚鵲收斂唇角,做出關門的動作:“不樂意就算……”
門被合上一半,季輕枝飄然躍至門口,修長的手抓住門邊,說:“出來,我帶你去。”
季輕枝垂眼,纖長濃黑的睫毛遮起他漂亮眼眸裡的蕩漾,他漫不經心地提醒:“還有,你要叫我哥哥。”
計劃比較重要,蘇驚鵲谄媚一笑,忍了:“哥哥。行了吧?哥哥?哥哥?”
就當自己失隻鴿子算了。
這下縮小版不再沒精打采地趴着,活躍起來,一隻小手握拳捂住嘴。
本尊季輕枝忍不住,悄悄揚唇:“……嗯。”
妖主王宮捧在群山間,高山山頂。
夜裡陰森森的,風也冰涼,時不時某些方向出來幾聲怪叫,不算愧對“妖域”這個名字。不愧對蘇驚鵲對“妖”一詞的刻闆印象。
蘇驚鵲說要賞月,季輕枝幾個閃身,便帶她去了妖域神樹所在的山上。
高山林木茂密連綿,神樹屹立在最高的山頂處,挺拔高大,聳入雲端。
季輕枝帶她飛上最高的樹枝,皎皎明月懸在空中,此處看着月亮如臨眼前,仿佛一伸手便能觸碰。蘇驚鵲在現世,除了幼時在村裡的外婆家,再沒有看過這樣潔白不染塵埃的月亮。
不過看月亮隻是幌子,蘇驚鵲低頭向遠處望去,一整個透心涼。
山路曲折蜿蜒,溝壑縱橫,密密麻麻的林木沖天而起。
路太難走了。
去仙域的路。
她得想别的辦法。
季輕枝背靠樹幹,随意坐下,雙眼一刻沒有離開蘇驚鵲。
看她因為皓月姣姣眼裡溢滿了驚豔,季輕枝低頭斂眉。
神樹裡的二十年,他的世界漆黑一片,分不清時間的時候隻獨自蜷縮着抱住自己。二十年黑夜漫漫,最後破開神樹,出來那日也是這樣的皓月臨空,他那時的表情與蘇驚鵲别無二緻。
他隻記得自己獨身一人黑色裡漫步二十年,卻未曾想過他的妹妹。
季輕枝猛然憶起相認時蘇驚鵲那句“我被父母抛棄,連你也不要我……”
她的表情作假,情緒作假,可現在他害怕,怕她所說為真。
所以呢?他的妹妹也曾黑夜裡獨處二十年嗎?
季輕枝猛地想起一件事,驟然開口詢問:“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