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僅有百年壽命,他原先比常人更弱,連百年都不到。
一雙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鶴發白髯,一襲粉衫的紅喜神歎了口氣:“不過仙也是各有命數,你倒不必介懷。”
宋林澤笑了。
他憑什麼不介懷,明明命冊上所有人都擁有永生壽命,憑什麼最為努力的他卻沒有?
他憑什麼不介懷?如果對壽數不在乎,他又何必苦苦修煉,同其他無所謂的小仙一樣欣然過完短暫又無聊的一生不好嗎?
察覺到他的心情,約莫五六歲身形的女孩安慰般地抱住他的腿,說:“沒事呀,師父,有我一直陪着你!”
宋林澤俯身笑道:“是嗎,凝凝?”
可是你比我活得久,而神女先知,你知道我是個短命鬼,你在騙我。
太不公平了。
蘭凝點頭:“拉鈎。”
宋林澤看着她出神,最終,他伸出小指,與蘭凝的小指勾着,晃了兩圈,大拇指用力扣住。
宋林澤都要放棄了。直到,他發現了蘭凝的煉器天賦,他笑得大聲,無比高興自己那一天扣住了蘭凝的手指。
他開始教她如何煉制一套完美的足以毀天滅地,而他隻會用來更改自己命數的法器。
凝凝問時,他是這麼說的。
可他當然不會這麼做。
他不止要改了自己的命,還有其他人的。那些曾經高高在上譏諷他的,那些後來低微俯首稱贊他的;比他活得久的,和比他死的早的。先是殺了,看他們不甘的執念痛哭流涕,祈求他再給他們一條生路,最後全部成為匍匐在自己腳下的螞蟻。
除了凝凝。
她要為他煉器,助他改命,看他永生之後成為兩域之主,然後一直陪在他身邊。
他貪戀她的每一根發絲、臉上的每一根絨毛、眼睛上的每一根睫毛,傾慕她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音,更想汲取她陪伴的體溫。
他原想等她煉好法器再向她袒露心思,可他不受控制地靠近幾步,便被她發覺了。
終于,蘭凝甩開他的手,她冷着臉:“宋林澤,觊觎徒弟,你惡不惡心?”
她把手中的半成品丢下:“早知你的目的,我是不會幫你的!”
宋林澤表情極度扭曲,可他又好言好語求着她:“凝凝,你誤會了,師父隻是想履行承諾,我們不是保證過嗎?要一直陪着彼此?”
凝凝失望至極:“從現在起都不作數了。”
宋林澤氣急,把蘭凝扔到了寒冷荒蕪的仙域邊界——封希海。這是他所做最後悔的事。
他特地壓制了她的仙力,以為她會求着回來,可她沒有。不止沒有,她甚至将那個承諾的主角換成了一個仙域神女本該厭惡的妖域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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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岸邊,封希海内陰暗又冰冷。蘭凝站在岸邊,忍不住搓手哈氣,她隻猶豫片刻,騙毅然決然地跳下去,一路避開閃電,往妖域的方向走。
彼時厚重的雲層上坐着一個男人,見她不免驚奇:“你一個小仙來妖域找死嗎?”
蘭凝搖搖頭:“不,我聽說妖域有件至寶,我想借來一用,為我師父做個東西。”
蘭凝始終是心軟,她師父不過一個微小訴求,多年情誼,她想清楚之後依舊願意幫他。
男人聽她的話,來了興趣:“妖域至寶是你想要就要的嗎?”
蘭凝無語:“所以我說了借。”
男人躍至她身前,黑亮的眼睛蓋過雲層的雷光,映着她的身影。
盯着她看了許久,男人的耳朵浮起薄紅,他别過臉,說道:“我帶你去,不過,做好了我也要看看。”
“好……”
不……!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眼前的畫面忽然消失。
仿若咽喉泣血的老鳥,凄厲尖銳的聲音鑽進耳朵,蘇驚鵲驚吓回神,先是扭頭看季輕枝,見他神情不明,但好歹沒受傷,放下心來,扭頭去找是什麼東西在叫喚。
隻見視線可見處,一隻枯朽的斷臂瘋一般地在地上滾動,又拍打前面冷硬的牆壁,力氣很大,啪啪濺開血肉。
斷臂滾了整整一圈後,蘇驚鵲視線之内,忽然大亮。
一個圓形類似透明罩的東西從地底鑽出來,在空中散發着瑩瑩白光,中浮一隻毛筆。筆身以墨玉制成,反射着冷硬的光澤,筆尖鋒利,仿若出鋒即能見血。
斷手停下來,發癫般地沖向毛筆。
見狀,季輕枝迅速反應過來,飛身上前搶奪毛筆。
蘇驚鵲盯着他的動作,心頭一緊,忽又感到身後刮來冷風,回頭看了一眼,隻見石門正在緩緩打開。
而石門外的陰冷漆黑中,點綴着一抹極為明亮的水藍。
蘇驚鵲腦袋“嗡”的一聲,她怒盯那片藍色。
“宋、林、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