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冷漠，死氣沉沉。

蘇驚鵲的視線從腳下移到遠處，目之所及，滿目瘡痍。仙的，妖的，屍體堆滿一路，血液彙聚成河，不久便從鮮紅色變為幹涸的暗紅色，被從封希海爬上來的執念一點點舔食，舔幹淨血液，貪婪的，又爬到屍體邊大快朵頤。

反應靈敏的，立時轉向蘇驚鵲的方向。

被一堆屍塊盯着，蘇驚鵲從腳底升起一陣惡寒。忍不住嘔了一口，忙問季輕枝：“這都是宋林澤的執念？”

半晌，回答蘇驚鵲的僅有耳邊虛弱的喘息，她急忙扭頭，見季輕枝此時臉色慘白，身體止不住地發抖，手臂也無力，幾乎攬不住她。

蘇驚鵲掉下去的前一秒，季輕枝及時回神收緊胳膊，将她緊緊锢在懷中。

蘇驚鵲下意識地抓緊他，看向他的眼神冰涼。

這不對。

按理出了封希海，季輕枝妖力起碼恢複一大半，不該虛弱成這樣。

她注意到季輕枝的胸口，此時血已經止住了，剩下一片幹涸的痕迹，手中筆尖卻仍在滴着鮮紅血珠，落在她們腳下已經聚盛一小灘，吸引過來一堆執念，在腳底下巴巴望着她們。

噴薄在耳邊的鼻息停住幾秒。

季輕枝好似才回過神，說：“不全是，掉進封希海的人大都不甘心，死後就成了執念，盤踞在封希海下面。”他聲音陰沉，透着寒涼，“這麼多年，無生藏在封希海下，多半将它們煉化了，增強了實力，能讓它們這樣放肆。”

說着，季輕枝揚手一揮，已經被撕扯到變成碎片的袖子随之翻飛。靈雲筆筆尖尚未低落的血珠甩在空中，化成一道血痕，接着變成執念燃燒的模樣。

下一秒，腳下傳來尖叫，剛才盤在腳下虎視眈眈的執念渾身燒起不透光的火焰，肌肉因痛苦而抽搐、痙攣。不多時，便變成一團灰燼，融進血灘中。

蘇驚鵲剛呼出一口氣，忽地又緊張起來。執念燒了，她們周圍卻又圍來一圈失智的小仙小妖。她回頭看向深淵，方才被控制着往下跳的仙妖此刻全都改了方向，向他們這邊飛來。

腰間的手忽然又松了。

蘇驚鵲心裡一慌，想起自己學會的小法術，及時穩住身形，又把往下掉的季輕枝勾回來，把他的一隻胳膊挂在自己脖子上。

季輕枝嘴邊扯出一抹笑，在蘇驚鵲詢問之前率先開口：“沒有配器，強行使用靈雲筆，是會反噬的。”

蘇驚鵲一驚，猛然想到宋林澤靠近她時，忽然受傷後退，給了她們離開的機會。

蘇驚鵲想到一件事，不禁問道：“不是說法器隻有妖主和凝凝的血脈能使用嗎？宋林澤搶過去又有什麼用？”

“不，”季輕枝嘴邊勾起一絲嘲諷，“他用的了，這法器本就是凝凝為他所制，不過後來他的目的敗露，凝凝不願再給他。”

這一切，全都是宋林澤自己所作。

蘇驚鵲驚的說不出話。

如此的話，法器定然不能落進宋林澤手裡！

她揪緊季輕枝：“那你給我用啊，我妖力低，反噬肯定小。”

她在封希海也是單用靈雲硯，畫了把劍劈開執念群，沒見自己身上有什麼反噬，想來也許這反噬跟妖力也有關。

季輕枝忽地悶笑，間斷兩聲就止了，胸口疼，

蘇驚鵲擡眸看向周圍，調整了一下，讓自己背季輕枝背得舒服些。她歎了口氣，看季輕枝一眼，清一色從他手裡拿過靈雲筆，筆身糊着屬于季輕枝的血，黏了她一手溫熱。

圍着她們的仙妖靠近了些。

蘇驚鵲閉上眼睛，擡起手，回憶彼時在封希海下畫劍劈開執念群的感受，一股暖意緩緩從心口傳到全身，她吐息，學着當時的自己，又一筆一筆畫。

一筆又一筆，她的身體一點點僵硬，最後幾乎拿不動筆。

沒用。她描繪的畫面并未顯示，毫無作用。

仙妖、執念見狀，仿佛在嘲笑她的無用，放肆靠他們越來越近，最後一躍而上。

蘇驚鵲匆忙收起法器，攬着季輕枝想上去，在頭頂的光被執念擋住前，從包圍圈裡沖了出來。

尚未放松，忽聽腳下一聲“鵲鵲！”

不等蘇驚鵲反應，一隻手突然抓住她的腳腕，隻感到一股強大的扯力，她眼中的場景快速運動，最後又歸于封希海的濃重墨色。

又回到這個她才逃離的地方。

蘇驚鵲眼珠轉動，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側，與幾丈外的人影是同樣亮眼的水藍色，有些地方被燒得殘破不堪，頭發淩亂，臉上幾處皮膚已經被灼燒得不再像原來那樣水嫩，但看她清亮的眼神，依舊能認得出來——是水儀。

.

季輕枝低頭看向蘇驚鵲消失的地方，一時愣神。他隻覺自己不過一眨眼，她便被扯下去了。

掉下去前甚至松開挂着他的手，以免将他再帶下去。

胳膊隐隐還有片刻前挂在蘇驚鵲脖頸後的溫熱，他盯着手臂看，視線順着小臂上的青筋落在指尖，還在滴着他的心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