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執念和仙妖跟着蘇驚鵲躍進封希海,一半則留在原地,苦苦守着妖力低微毫無威脅的季輕枝。執念沒有眼睛,但望向他時依舊感覺得到它們目光如炬,對指尖将落不落的血液垂涎三尺。
飲過他的血,便要啖他的肉了。
季輕枝身形晃蕩一瞬,又耐不住食欲的執念和仙妖便踏出一步,見他沒反應,又大着膽子往前一段距離。
隻剩幾尺時,季輕枝忽而從喉腔溢出一聲嗤笑。
他沉默的盯着幾尺外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執念,緩緩将手擡起放在胸口處。指尖慘白的指甲一點點延長,鋒利,宛若泛着冷光的刀片,下一秒,他将指甲送進胸腔,刀片染上粘稠的猩紅。
兩雙手,十片指甲,緊緊扒住胸腔兩邊用力向外擴,胸口的傷動被撕扯得越來越大,季輕枝的臉肉眼可見邊的更加慘白。
身邊的執念和仙妖在狂歡。拍在前面的執念首先蜂擁而上,失去神智的小仙小妖緊随其後,然而有幾個剛踏出一步,便仿佛失去了僅有的一點活動機能,身體瞬間僵硬,毫無預料地從高空栽落在地,力道之大砸出一個個深坑。
他們僅能轉動的混濁眼球用力向外瞪,看到空中的黑色身影仿佛與他們别無二緻。黑色身影在空中扭曲變形,接着破風墜落,速度極快,追雲逐電,轉眼便掉進封希海的深淵巨口。觊觎他的執念并未死心,跟着他血液的味道,緊随其後,全部被封希海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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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驚鵲聲帶冷到難以顫動,嗚咽幾聲,她好似才适應,扭頭看向水儀:“為什麼這麼做?你知不知道他是……”
“不用你告訴我!”水儀避開她的視線,片刻後松開抓着她的手,一步一步邁至宋林澤身邊。
蘇驚鵲的一臉震驚,視線落到宋林澤臉上,兩個血窟窿配上他嘴邊沒有弧度的冷笑顯得猙獰又可怖,她藏在背後的手不住地發抖。
為免多生事端,宋林澤不再多費口舌,他贊賞般揉揉水儀淩亂的頭發,接着收手,幾步走向蘇驚鵲,又轉到她身後。
“鵲鵲,”宋林澤悶笑,手指親昵地鑽進她的袖子,冰冷的皮膚略過她的手帶起一陣戰栗,最後,握緊她的手,“松手,我不為難你。”
宋林澤的手指鑽進她的指縫,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掰開,骨頭碎裂的聲音與他得逞後的低笑混在一起,以及,指尖輕敲墨玉所制毛筆筆身的清脆聲響,昭示着他此時的愉悅。
蘇驚鵲眼瞳縮小到極緻,盯着宋林澤手中精緻的毛筆,那是剛從她手裡搶走的,是她自以為是從季輕枝手裡拿過來的。
如果她不那樣自以為是,或許宋林澤就拿不到。
現在,靈雲硯和靈雲筆全在他手裡,蘇驚鵲不敢再想,她的身子被壓着動彈不得,唯有眼珠轉動,看向宋林澤身後的水儀,見水儀目光恍惚,她厲聲道:“你瘋了?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無生!無生!”
“水儀,他要改命!要毀了兩域!外面的情況難道你沒看到嗎?”
水儀的目光同樣從毛筆轉至蘇驚鵲身上,聽她如此苛責自己,她深吸一口氣,怒道:“我看到了那又怎樣?他是我師父我信他!”
不過是改命而已,她不信改命能毀了兩域,也不信他的師父當真做得出來這樣的事。倘若他當真是這樣狠心的人,為何當初還要親手扒開屍體堆,将非親非故的她從血污裡抱出來?
她看向面前的身影,颀長挺拔,一如當年那向獨自等待終結的她伸手時的身姿。
彼時亮眼的水藍色因為屍體堆染上髒污,但在她眼裡依舊清朗,有力的手臂把她扒出來抱進懷裡,柔聲道:“抱歉。”
聽到水儀的話,宋林澤轉過身來,看着她的眼神透着滿滿的驕傲,他撫摸着靈雲筆光滑的玉身,笑道:“水儀,說的不錯,師父不會騙你的。”
他當然不會騙她。宋林澤突然想到,他的安排裡忘記了自己的徒弟。
當年他與凝凝二人一戰,自爆後身魂皆碎,最後一刻一點碎片爬進封希海,他盤踞在陰冷潮濕的封希海,吸食這裡的執念滋養身體。
偶然發覺山洞内留下的法器廢料,他試着煉化,後出了封希海,落在偏僻山村。殺了來此的蘭月,取而代之。
因為法器而失去神智的小仙頓時開始自相殘殺,原先其樂融融淳樸和諧的山村頓時變成煉獄,他原想繼續的,看到屍體堆裡的瘦小身影時,卻停下手。
眉眼與凝凝三分相似,他把她抱出來,告訴她抛卻此前,将她改名水儀,收為徒弟,帶在身邊。
水儀、水儀、水疑。
是凝啊。
宋林澤捂住嘴,不斷摩挲着袖中的兩樣法器,因為即将合一,變得極為炙熱,一如他的心情。兩器合用,他可以改名,可以撕開時空海,可以找到……凝凝。
宋林澤又一次低眸望向水儀,眼中希冀流轉。凝凝看不清他的神情,隻覺他的心情變了,喊道:“師父?”
凝凝以前也這樣喊他師父。宋林澤呼吸一頓,他回神,走近水儀,看着她的眼睛,
因為歲月,她的眉眼已經張開,明眸善睐,卻不再像凝凝了。
即便如此,她也陪伴她許久,待他改了命,所有人死去,他也會複活她的,不會控制她——如果她依舊乖巧的話。
畢竟她一向聽話,他說改名水儀她便改了,他稱贊藍色适合她便換了。
思及此,宋林澤幾不可察地揚眉,十分滿意。他收回視線,對水儀道:“師父要去做别的事,你幫為師看住她。”
“不要讓師父功虧一篑。”
不要像凝凝一樣,最終叛他而去。
他說完,頭也不回地向前,任由漆黑雲層吞沒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