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驚鵲是沒想到宋林澤居然不對她動手,甚至就這樣将她定在這。看他一副穩操勝券的神情,立刻想到他要去幹什麼,忍不住心急。
蘇驚鵲擡頭,頭頂是遮蔽一切光源的厚重雲床,光線無法穿過,聲音也無法透過它。
她被扯下來時,季輕枝還在上面。可現在呢?她不知道如何了。她不清楚他的身體究竟被反噬得多嚴重,可知道他上岸之後,原先能一把火燒了執念的,如今卻連執念都應付不來。
宋林澤對她毫不在意,讓她在這,難道就不擔心季輕枝再下來嗎?是要嘲諷季輕枝此時的弱小,還是他知道,季輕枝已經……
蘇驚鵲心髒立時抽痛,急忙止住想法。
待在這裡擔憂毫無用處,蘇驚鵲回籠思緒,目光重新放在水儀身上。隻見水儀目送宋林澤的身影消失,扭過頭後,看向他,目光恍惚一秒,又變回清明。
蘇驚鵲心一涼:“水儀,你寫過名字嗎?”
如果水儀也被宋林澤控制了,蘇驚鵲不敢想,問出這句話,她看向水儀,眼神中甚至帶着期待,卻見水儀隻是默默看她一眼,不做回應。
蘇驚鵲忽地想到什麼,她問:“宋林澤控制你?你帶我去過那塊石頭前,上面一定有你的名字!”
水儀終于有反應,不滿地搖頭,信誓旦旦:“沒有。”她深吸一口氣,說,“我信我師父,他救我養我,我不信他會做你們說的事。”
蘇驚鵲氣笑:“你信不信,你一路過來難道就沒見到嗎?”她看到水儀眼神躲閃,嘲諷道:“虧得你是神女,仙域亂成那樣你不關心,就隻關心你師父?”
聞言,水儀擡眸看向她:“仙域神女不過是挂名而已,何況,神女名頭也是我師父為我争來的!”
蘇驚鵲眼神一頓,默默凝視着水儀的臉,那樣的眼神,她見過,在凝凝的執念裡。幼時的凝凝同樣相信自己的師父,望着師父的眼睛堅定而真誠。
師父、神女、柔和的水藍色。
蘇驚鵲心中大駭,都這樣了她還有什麼不明白!
“蘭凝。”她沉聲道,語氣帶着一絲憐憫,擡眼注視着水儀的眼睛,說:“他為什麼要争神女名頭給你?既然隻是挂名,對你無用為什麼還要争?”
水儀一怔,暗淡的瞳孔緩慢轉動,不再躲避蘇驚的視線,而是望着她,驚覺她要說讓她恐懼的話。
不出所料,蘇驚鵲說得重而慢。
“你知道蘭凝嗎?你知道她曾經也是神女嗎?你知道她曾經也是無生的徒弟嗎?你知道蘭凝偏愛水藍色嗎?”
質問的話語不斷從速蘇驚鵲嘴裡吐出,一字一句鑽進水儀的耳朵,鑽進大腦,變成鈍刀子紮進去,在她的腦子裡不斷地攪,而後又紮進心髒。
水儀捂住耳朵,對蘇驚鵲怒目而視,吼道;“閉嘴!”
蘇驚鵲不管她,反而殘忍地說出最後一句:“你知道你為什麼叫水儀嗎?水儀,水疑……是凝啊!是蘭凝!”
“無生根本不在乎你,他把你當替身!”
“啊——”水儀捂住腦袋尖叫:“不用你說!不用你說!”
蘇驚鵲正要繼續逼她,卻聽她喃喃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水儀崩潰一般地蹲下,雙手捂住臉。
她知道,她都知道。她原先隻覺得自己運氣極佳,在将死之時遇到師父,能被師父抱回去撫養。
可後來她年歲漸長,注視師父時,終于懂了師父望向她的眼神,不是喜愛不是驕傲,是懊悔、貪婪和戀念。
即便師父再怎樣掩蓋,她依舊從仙域其他人嘴裡得知凝凝一事。她再大一些,師父的眼神連懷念也沒了。她知道是為什麼,且曾在夜裡細細撫摸過自己的眉眼,因為五官長開,眉眼間與凝凝的幾分相似已經蕩然無存。
但她不知道師父是無生。她隻聽旁人說蘭月向來視蘭凝如親生女兒,她便認為,師父隻是在思念她的女兒。
她沒見過凝凝,無論師父将她當做誰,她都不信。
可她不願意相信是一回事,被人撕開自己自欺欺人又是一回事。
水儀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原先晃蕩的水光已經被憋回去,她看向蘇驚鵲,一步一步走向她,雙手忍不住顫抖。
蘇驚鵲大驚:“你要殺我?”
她原以為她說出來,能讓水儀意識到宋林澤在騙她,好讓水儀改變心思,去阻止宋林澤,也想過她會生出怨恨,可沒想到會到了要殺自己的地步。
水儀閉眼,好似做好了決定,雙手伸向蘇驚鵲的脖子。
蘇驚鵲梗着脖子,想着該如何開口,
指尖即将碰到皮膚時,忽聽水儀“啊”了一聲,接着便見她擡頭,警惕地盯着蘇驚鵲頭頂,手換了方向,扯住蘇驚鵲的胳膊,猛地用力。
蘇驚鵲頓時覺得自己差點被從中間撕開。
她又驚又喜地回頭,目光從握住自己小臂的青筋凸起沾滿鮮血的手上緩慢落到對面的人臉上,不由自主視線一點點模糊,看不清原先在頭頂極為顯眼的丘丘人,更看不清他晦澀的神情。
蘇驚鵲猛地呼出一口氣,那塊壓在心裡讓她委屈的石頭仿佛被季輕枝的手輕輕拂掉,她喊了一聲:“吱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