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薩克揚言要把格林斯頓大學案上訴到聯邦最高法院,雖然不清楚最高院會不會接受,但……如果靳理大法官缺席庭審,那豈不是另外八位大法官可能平票?而且……”
一聲響指打斷了她的話。蕭翊文将手插回兜裡,回頭警告意味地瞥了她一眼。莊淼這才注意到走廊拐角處牆上有一道陰影——有人。果然,下一秒,一位穿着講究的中年女性和她的助理拐了過來。見到蕭翊文,兩人互相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便擦身而過。莊淼認得那位女士,是上法蘭克州的資淺參議員,五年前當選,農業委員會成員。大抵是因為蕭翊文卸任了,和他們也沒什麼寒暄的必要。
待拐了彎之後,蕭翊文才回答她剛才的問題:“靳理出不出席影響不大。他在合同繼承這方面沒有什麼特别立場,無需擔憂。”
“那……那起車禍呢?”莊淼壓低了聲音,“我看有一些陰謀論認為可能跟格爾特爾礦難案有關系,而你是那起案子的辯方律師。”
“對我能有什麼影響?”蕭翊文漠然道,“當年靳理大法官閣下既然已經通過聽證會證明自己無罪,那我還能推翻委員會的判斷不成?總不能是我因為輸了案子,所以策劃了這起車禍吧?”話音剛落,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冷笑了一聲:“而且,我剛得罪完那位大法官閣下……我倒希望沒人腦子一抽把陰謀論栽到我頭上。”
莊淼心想,也是。這一天來他們并沒有收到主流媒體的采訪申請,說明這事跟他們關系的确不大。隻是……回憶起幾個月前一回頭就看到靳理冷着臉站在他倆身後的情景,她還是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在那之前,她從來沒覺得靳大法官閣下氣場會這麼強。
今日行政區的氣候調節系統依舊選了個平平無奇的晴日,襯托得聯合宮每天都歲月靜好——雖然這詞跟雞飛狗跳的參衆兩院一點也挨不着邊。走到弧形翼樓的盡頭,乘升降梯下樓。走出側門的那一刻,惋惜之情再度萦繞在莊淼心頭——這是過去的她一直以來夢想的工作地,是第二聯邦的權力中樞之一,也是最接近決策黑箱的地方。她在公共撫養機構長大,無力負擔基礎教育畢業後就讀社科學院的進修學費,隻得打工攢錢。蕭翊文向她遞了橄榄枝,給了她機會在這裡工作了十三年,莊淼一直感念在心。
林卓文站在路邊,見到他們,也隻是簡單地打了聲招呼。她的行李早已打包運輸回她在秦華州的辦公室了,随身的隻有一個小箱。
“你什麼時候去空港?”蕭翊文問,他還是笑意盈盈的,似乎隻是關系很好的同僚臨别之際寒暄一下,“要不要幫你報銷差旅費?”
“不用了。”林卓文撇了一下自己的鬓邊掉出來的短發,将它别回耳後,“船票已經定好了,車馬上到。你接下來去哪裡?也回秦華?還是去格林斯頓?”
“晚點也出發去格林斯頓了。很久沒接過案子了,也不知道水平退步沒有。”
“他們很早之前就來找你了吧?”林卓文淡淡地提醒他,“格林斯頓大學的董事會。”
“人生那麼長,我才55歲。”蕭翊文笑了一下,“雖然承蒙州議會和林姐你的照顧,這十五年裡收獲頗豐,但實在是想念老本行了——在卸任前我也沒實際參與到項目裡,沒壞規矩。但畢竟是我的母校,母校請我,我總得去幫忙。還是說……秦華的人民這麼介意我給靳理大法官閣下的提名投了一票反對?”
林卓文沒答話。她注視了一會兒蕭翊文,又瞥了一旁的莊淼一眼,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通訊儀。
“車要到了。”她說,“蕭翊文,十五年共事下來,不得不承認你的确是個優秀的年輕人。但是,你自己清楚這樣走不長久。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年輕人還是多沉澱一下比較好。等你回秦華了,想來找我,随時歡迎。有機會再見。”
“林姐再見,也祝你之後一切順利。”
林卓文上了車後,莊淼才覺得周圍緊張的空氣又緩緩流動了起來。蕭翊文目送那車離開,嘴角挂着的笑也緩緩地淡了下來。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随即擺了擺手:“走了,小莊,收拾收拾,我們也準備去空港了。”
“已經收拾完了。”莊淼下意識地回答,“東西都已經寄到董事會給安排的酒店了。”
“你不餓嗎?現在午休都過一半了。”蕭翊文無奈道,“難不成我們去到空港才吃飯?還要坐半天的船呢,那也太沒性價比了。”
莊淼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既然是上司請吃飯,那她自然是沒有什麼不積極的道理。于是,剛才劍拔弩張的氛圍很快便被她抛到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