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歡迎來到格林斯頓州。這裡被譽為“學術與思想的搖籃”,雲集了數目衆多的科學研究機構與智庫機構。在近數個世紀裡,這片自治地曾走出了無數能人志士,其中不乏青史留名之輩。我們推薦您參觀本州燦若群星的博物館區,以及聯邦曆史最悠久的大學之一——格林斯頓大學。另外,我們也十分歡迎您參加各大研究所的參觀項目,或親身體會雅典學派在此地遺留的政治文化。祝您旅途愉快。
——格林斯頓州摩耶空港入境歡迎語音
倘若有人問在第二聯邦的曆史裡,如果沒有母星夏爾德,還有哪個自治地可能會成為這個聯邦的首都?其答案必然是格林斯頓州。曆史造就了此處無可争議的政治地位,因此,也有不少人戲稱此地是聯邦的“第二首都”。
誠然,蕭翊文對這裡非常熟悉。這裡有他的母校,從入學到法學院畢業的七年他都在此地度過。當今的大學比起一個統一機構更像是由數個學術研究所聚合而成的聯合體,由全體教工民主選出行政管理層和董事會。格林斯頓大學坐擁深厚的曆史沉澱,單是格林斯頓高等研究院這塊牌匾就意味着當今理學和工學的最高水平。除此以外,得益于所在地的資源,格林斯頓大學的社科學院和法學院也不遑多讓——而蕭翊文就曾就讀于社科學院的政治學與經濟學系,之後又在聯邦八大法學院之一的格林斯頓法學院進修,并在畢業後開啟了自己的律師生涯。
他鮮少在假期期間回自己的老家秦華,多數時候都泡在費勒德希亞的各個智庫,給那些研究員打下手。當然,除了費勒德希亞,大學時期的小蕭同學對另外一個地方也十分熟悉——與費勒德希亞區相鄰的、被稱為格林斯頓警察局第一心腹大患的薩缪爾區。此地素來是魚龍混雜、好戲不斷,尤其盛産智庫笑話和八卦。曆年來居高不下的出警率和花邊新聞數量捍衛了薩缪爾區“政界陰影”的稱号,甚至有種說法:薩缪爾的酒吧會比中央行政廳更早得知明早道爾頓時報的頭條。此外,在格林斯頓的大學裡有一個不成文的共識:如果某個學生在校園裡失蹤了,那麼最高效的找人方式是去薩區的局子裡領人。
“所以我們推了今晚董事會的接風,就是為了來這裡找簡姐喝酒?”莊淼緊緊地跟着自己的上司,在薩缪爾區令人眼花缭亂的全息廣告之間穿行。一股似有若無的淡香始終萦繞在她鼻尖,待她試圖辨認時,那香氣又忽地變幻了。莊淼十分确定,這一定不是她上司噴的香水。在她快習慣了這種味道之後,才發現其來源是遍布街道的濕度調節系統。
“沒錯。你不會打算現在才告訴我你沒到法定飲酒年齡吧?”
“……先生,雇傭童工是嚴重的違法行為。”
蕭翊文短促地笑了一聲:“那你或許不知道——在第一聯邦時期有句習語,隻要你在格林斯頓,萬事皆合法。”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蕭翊文又道:“如果你想實現你的夢想,這裡會是你未來不得不打交道的地方。格林斯頓到處都有酒吧,隻有一點讓薩缪爾區與衆不同……”
“是什麼?”
“是信息。”
由于現在剛過法定的下班時間不久,街上的行人大多還算衣冠楚楚、人模狗樣,傳說中的“政界陰影”要在酒過三巡之後才展露無疑。莊淼正打算繼續追問,卻見自己的上司停下了腳步,環顧四周後,望向了左手邊一棟平平無奇的複興主義建築。實話說它長得有點樓山樓海,外牆裝飾的羅馬柱徒有其表,細看還有些坑坑窪窪。它的樓面比較斑駁,但周身如狗皮膏藥一樣密布的廣告很好地彌補了這一部分。在三樓的窗戶下,隐藏在新智腦廣告的光影背後的是一行顔色已經脫落了不少的浮雕大字。
“巴克斯……?”莊淼艱難地用通用語的拼讀法讀出了這個古民族語音節,“就是這裡?”
“對。這家店的老闆在剛轉軌那會兒盤下了這棟樓開餐廳,結果虧得很慘,隻留下了一層樓用作酒吧營業,剩下的都租出去了。”
“那這棟樓年紀至少能抵四個我了吧?怪不得風貌看着就能進建築博物館。”
“我記得我上大學的時候第一次來這家店,不知道老闆是誰,當着她的面吐槽這店的名字居然用的是古神話的酒神,會這麼取名字的都是些經曆了第二次啟蒙運動的老古董……”
蕭翊文話音未落,大門邊上的應答機突兀地亮起了燈。洪亮的女聲敲了兩個站在門口自顧自聊天的年輕人當頭一棒:“姓蕭的小子,下次講我壞話的時候能不能離我的地盤遠點?”
某位罪魁禍首頗為無辜地沖滿臉狀況外的助理女士聳了聳肩。“麗貝卡,我搬起石頭砸的不也還是自己的腳嘛。勞駕,我們有約了,開個門?”
應答機的環狀指示燈閃了閃,莊淼甚至聽到了店主隐約的一聲“啧”。乘升降梯上樓後,她隻覺得眼睛看到的和耳朵聽到的如同在大腦裡形成了楚河漢界。室内的燈光略暗,牆上間隔着綠植挂着幾幅畫,乍一看似乎沒有什麼門道。壁紙簡單樸素,在昏黃的燈下顯出細密的暗紋。每一張桌子上,都擺着兩三枝點綴着細枝綠鈴草的新鮮聖百合。而在這樣稱得上溫馨的環境裡,坐在吧台後高凳上的年長女士正放着一首低音極重的混沌搖滾,震得桌上的柯林杯裡的酒液都在微微顫動。
蕭翊文徑直走向吧台,沖那位女士打了個響指。“麗貝卡,好久不見。我要杯盤尼西林,基酒要卡蘭丹湖堡12年。”說罷,他轉頭問正在盯着酒櫃發愣的助理女士:“莊女士,你要來一杯嗎?”
“一杯邊車。謝謝您,女士。”莊淼趕忙道。
麗貝卡頗不耐煩地挑了挑眉。她的頭發剃得極短,又穿着張揚的皮衣,坐在這裡和混沌樂一樣,同她的酒吧泾渭分明。“出息了?看你經常去費勒德希亞,也沒見你屈尊纡貴上我這來喝一杯,參議員閣下。”
她揶揄的對象嘴角的笑意分毫未變,隻當沒聽出她話裡的刺,回應道:“哪敢。隻是有命在身,又是衆目睽睽之下,我這日子實在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啊,斯托卡女士。”
麗貝卡勉強接受了他的說辭,沖着一個方向擡了擡下巴:“簡在德爾菲衆神那裡,等你應該有一會兒了。”
對初來乍到的助理女士來說,這種對方位的稱呼方式實在是與打啞謎無異。蕭翊文倒是對這裡的布局了如指掌,輕車熟路地帶着她走到了靠牆邊的一張位于油畫正下方的桌子前。那裡早已有個人候着,隔檔上方露出的那頭亂蓬蓬的棕發他們都十分熟悉——那是詹妮弗·伍德沃德,夏爾德郵報的記者,蕭翊文自大學至今的好友。當然,某人從來隻喊記者女士名字的前半個音節,對方也已經習以為常。
“簡姐!”莊淼見到了熟人,頓時雀躍了起來,湊了過去,坐到了伍德沃德的那一側。近了她才在餘光裡注意到,那副油畫的左下角有一張泛黃的紙簽,上面手寫着幾行小字:衆神歡宴于德爾菲,凱裡奧普·穆勒作,吳子螢贈。
原來如此,莊淼恍然大悟,似乎從中窺得了一絲此地的生存策略。隻是蕭翊文能将這裡的每一幅畫名字都記得一清二楚,顯然早已對此處了如指掌。
“比預計時間晚了五分鐘,”簡擡頭看了一眼對面牆上的古董鐘表,“真不錯,我以為你還要多睡半個小時再過來。”
“十幾年前的事也能讓你記到現在?古道爾本來想在今天晚上給我接風,我跟校董說要倒時差,推到明天了,先來見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