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不到獎學金的話，學費是挺貴的。”奈央贊成道，“我讀書的時候我哥哥已經畢業工作了，不然我也沒機會讀大學。但既然蕭律師選您當助理，您的能力肯定相當過人，晚幾年讀也沒關系，人生那麼長呢。”

她等了一會兒，發現莊淼的神情似乎流露出一點怅然，于是開始惴惴不安地反思自己剛才是不是講錯了什麼話。莊淼注意到了她的緊張，便對她笑了笑。“沒關系，我隻是在想……我不懂法律。我上司還在參議院的時候，我作為助理還能幫上他的忙。但是現在他回到自己的領域了，好像……我就沒有什麼能幫他的了。”

“那您想讀法學院嗎？”

莊淼搖了搖頭。“那是太遠的事情了。”她說，“我想攢錢上大學，然後讀個想學的學位。”

*

“回來了？”聽見敲門的聲音，蕭翊文頭也不擡，問。

來者果然是助理女士。莊淼“嗯”地應了聲，拉開椅子，在長桌對面坐下。

長桌上正分門别類地“堆”着高低不齊的文件夾可視化投影，格林斯頓大學的中央處理系統“埃爾溫”此刻正以一個光球的形态安靜地飄浮在空中。莊淼瞥了它一眼，覺得自己上司今天絕對沒少使喚它，雖然人工智能未必會有“累”這個概念——這在現代的技術倫理審查中是不被允許的。蕭翊文正在一目十行地閱讀文件，格林斯頓州最高法院的庭審在即，他要加班加點地把該了解的、該做的工作完成。

她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今天藤野奈央帶我逛了一下校園，路過了法學院。”

“挺好的。”蕭翊文漫不經心地回答，“可惜季節不對，晚幾個月的時候，你能看到法學院的外牆長滿藤蔓。”

“其實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您當年聘用我的時候，說是需要一個能協助您處理日常事務的助理。如今您離開參議院了，您作為律師接觸的事務都不在我能處理的範圍内。”

或許是她的語氣難得正經，稱呼也罕見地用了尊稱，蕭翊文終于放下了手頭的工作，擡起頭和她對視。

“莊女士，你為我工作了多少年？”

“十三年，閣下。”

“好，那問個冒昧的問題，這些年我給你發的工資，你攢下來了多少？”

“……大概二十三萬聯邦元。”莊淼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唇，“我知道這已經是個不小的數目了，在為您工作的十幾年裡，我的收入是以前的十倍不止。更何況，大部分時候您承擔了我的交通和食宿。”

“道爾頓大學一年的學費就是五萬聯邦元，你現在攢下來的錢基本上僅夠四年的基礎學費。如果你為自己謀劃的前途更清晰些，就會知道有些隐形的開銷節省不了。更别提你讀大學期間的生活費用了。”蕭翊文慢條斯理道，“我說這些不是為了留你多給我工作幾年。”

“我相信您。”

“離下一個申請季到來還有七個月。”蕭翊文說，“我承諾的事情我會做到。接下來在工作時間裡，除了我有需要你幫忙的事情，你可以自己安排日程備考HSSAC*。不過，在參議院耳濡目染了十三年，你總不能考不過入學考試吧。”

（*HSSAC：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入學聯考）

“謝謝您，閣下。”莊淼站起來，向自己的上司鞠了一躬。她悄悄地多眨了幾次眼，以防當着上司的面掉眼淚這種對成年人來說有些丢人的事情發生。蕭翊文擺了擺手，示意她趕緊坐下。

“我待會有事外出。”他看了一眼時間，食指指尖按節奏敲擊桌子，滿桌的文件夾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個人事務，不太方便帶上你。知道學校的食堂在哪嗎？”

莊淼點了點頭。

“埃爾溫，幫我把我校友卡裡的積分劃一百給她。”蕭翊文随意道，“一百我覺得肯定夠你今晚的飯了。哦，多說一句，别去高等研究院附近的那個飯堂，又貴又難吃，專騙慕名而來的遊客的錢——高等研究院自己的學生頂多去一次，大概率還是沒注意看學長學姐的泣血哭訴才被坑的。”

說罷，他披上大衣，又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直至調整到一個滿意的人模狗樣的狀态，潇灑地離開了。

這又是要跟誰約會去？莊淼冒出了個問号。盡管她對打探上司的私事沒有興趣，但蕭翊文會特地支開她的場合不多，私人的約會算是一個。即使這樣，經手過不少私人采購事宜的莊淼也能猜到自己上司肯定不是個長情的主。每當她好不容易記住對方的喜好，蕭翊文下一次往往又會給她丢個全新的需求清單。隻不過她上司顯然也不在意這個，隻要他要的東西買到了，剩下的一點小錢往往也默許了莊淼給自己買點甜食或飲品犒勞自己。

畢竟誰會跟錢過不去呢？莊淼看着新到賬的一百塊錢，滿意地收起了通訊儀，走路帶風地出門吃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