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竟自石橋上縱身躍了下去!
石橋下可是萬丈深淵!
楚留香雖然避開了這必殺無赦的一刀,但卻難免要粉身碎骨了!
南宮靈眉目皆動,已不禁聳然失聲。
誰知他驚呼聲還未發出,楚留香身形突又彈起。
原來他身子雖倒下,腳尖卻仍勾在石梁上,刀鋒一過,他腳尖借力,立刻又彈起四丈,淩空翻了個身。
這翻身一倒,淩空一躍。
不但正是輕功中登峰造極的身法,正也包含着他臨敵時之應變機智。
楚留香再躍上橋面,已與天楓十四郎對調了個方向。
他們互相背對着對方。
就在這時。
楚留香身後突然傳來細微的“噌”的一道金屬之聲。
他猛的轉頭。
正好撞見兩道細細的銀光自天楓十四郎手中的那柄長刀的刀鋒之上向兩邊迸射而出。
其中一道沒入了深谷,一道紮在了橋面。
細微得肉眼幾乎不可見。
楚留香細看。
才終于看出,那是一根針,一根原本細如牛毛的針。
而現在。
那根本身細如牛毛的針被一刀劈成了兩半。
針上有淡淡不明顯的幽碧之色。
這是一根毒針,是暗器。
這暗器是誰發出來的,一目了然,但原本是沖誰發出來的。
就各自心知肚明了。
楚留香對此竟沒有什麼意外,隻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
真正令他感到震驚的還是天楓十四郎。
楚留香在天楓十四郎身上感受到了屬于強者的壓迫感。
他心中早已将警惕拉滿,但誰料,誰料。
天楓十四郎于劍道上的水平還是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這一刀。
是天楓十四郎全力擊出的一刀。
勢大力沉,剛猛迅疾。
就像第一眼天楓十四郎給楚留香的印象,冷傲狂放,豪邁大氣,一旦劈下來刀勢應當就像鋪天蓋地的狂風暴雪,席卷一切。
它可以連根拔起樹木,可以摧折百草。
但這本該粗狂猛烈的一刀絕不該劈開一根細如牛毛的針。
如此細緻,如此精準,如此微妙。
猶如猛虎細嗅薔薇。
江湖中常有一句話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然而真正最高明的境界,實則快到極緻便是慢,武學上的道理是相通的,狂放到極緻的刀法卻能斬出如此精微的一招。
由此可見。
天楓十四郎于劍道上的造詣有多麼深不可測。
楚留香深深吸了一口氣。
方才他涉險躍到橋下,腳下便是萬丈深淵都未有一絲懼怕,可此刻他心底卻不由蔓延出一片冰冷的寒意。
尤其是當他看到天楓十四郎依然持刀穩穩站在橋面的身影後。
因為他本不該這樣站在那兒。
那樣迅猛剛烈的一刀、用盡全力的一刀。
絕不是一根針能擋住的一刀。
就像天楓十四郎外袍用金線織的八個字所寫的一樣。
——必殺之劍,擋者無赦。
這一刀必需沒入人的身體,以血肉之軀才能擋下。
甚至楚留香強烈懷疑,若這猛烈的一刀當真落在了人身上,隻怕也如那根針一般非得将一個人從頭到腳劈成兩半不可。
這不由得讓逃過一劫的楚留香感到後怕。
他後背已是一片濕冷。
但這一刀畢竟沒有劈下,也沒有劈在任何人的身上。
那這剛猛的刀勢要落在何處才能化解呢?
楚留香本以為天楓十四郎這原本既沒給他留餘地,也沒給自己留餘地的一刀落空後退無可退,必定是要落在橋面上。
以此擋住落空的刀勢,刀鋒必定要沒入橋面。
如此天楓十四郎手中的兵刃便無法再發揮作用了。
但楚留香看到的。
卻是天楓十四郎在劈開那根細如牛毛的針後,雙手握着劈向前方的長刀竟突然改變方向将刀鋒劃向了身後。
一道清鳴響起。
是疾速的刀鋒劃過空氣的聲音。
随後,收刀入鞘。
天楓十四郎轉過了身,冰冷漠然的雙眸與楚留香分别站在石橋兩端隔着一段距離四目相對。
就這樣。
他輕描淡寫地收刀入鞘,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化解了那沉重的刀勢,仿佛那本該是一件這樣不值一提的小事。
兩人交手雖隻一招。
這一招卻是集齊了兩人武功與智慧的結晶。
若說勝負。
楚留香心中已明了,對方境界遠在自己之上。
但現在。
天楓十四郎已擋不住楚留香前去見秋靈素。
可偏偏如今分明已能夠達成所願,楚留香卻不急着走了。
他看着對面的天楓十四郎滿目欣賞與敬佩。
“這一刀叫什麼?”
“迎風一刀斬。”
天楓十四郎冷冷回答,與之相反的是楚留香笑容滿面。
他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迎風一刀斬,真是個好名字,這樣的一刀恐怕天下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不被一刀斬開。”
天楓十四郎不理會他的稱贊,隻沉沉道,“你赢了。”
楚留香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卻笑道,“如今你就算放我過去,我也不過去了。”
風流多情最愛交朋友盜帥看着他的眼眸笑意明亮,璀璨如星。
他道,“我對你的興趣,已比對任夫人的更大,領教過你的迎風一刀斬後,我還想跟你這個人好好聊聊。”
天楓十四郎卻還是冷地像冰,硬地像鐵。
“沒什麼好聊的。”
“……我輸了。”
說完他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話,這個冷硬古怪的男人仰頭看了看天空,赤紅的雙目裡淌下了一行淚。
随後,誰也沒想到。
他竟陡然一躍跳進了底下的萬丈深淵,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