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瘦了。身形枯槁,眼眶深陷,像是很長時間都沒有好好睡覺,沒有好好休息。
他從來沒有想過,兩人這麼短的時間居然又見了面。離别時放出的狠話還言猶在耳。
愧疚嗎?
也不是,愧疚那種隻會讓他變得軟弱的感情,早就被他丢到了九霄雲外。還是後悔,當初下手時沒有再狠一些,直接給蘭明決喂了斷仙路。
都不是。
他隻是基于當時的條件,做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如果為了一時的感情沖動,損失了自己的利益,那他才要後悔終生。
一名楚天宗高階弟子踱步至邱月白身側。
“邱師兄,你不是說過。花月影現在的身體,出方外仙島宗都困難。但看他現在的狀況,中氣十足。可一點都不像師兄所說的虛弱無力。”
邱月白緊繃着臉,聲音沉着。
“他騙了我。”
那人道:“魔修向來反複無常,說出來的話哪裡能信。邱師兄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好在我們半道上攔截了他,他要是逃了出去,天下又不知有多少生靈圖……”
他的聲音,硬生生被紀楠春的聲音蓋過去了。
“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紀楠春沖着站在小舟上的花月影喊道:“邱師兄說過,你已經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了。如果你擔心我們在暗中對你下毒手,我們也可以保證你的安全。當初大家上了島,也都答應先放下仇恨的。”
站在甲闆上的衆們修士:“……”
那不過是他們為了上島的借口而已。即便是花月影真心改過,那又如何,死在他手裡的人又不能複生。
他們到時候,完全可以以替天行道的借口,逼迫邱月白将花月影殺了。
邱月白咳了一聲道:“你曾經說過,你會用後半生來彌補那些被你傷害的人。現在你的仇人都站在你面前,你有什麼話想說嗎?”
花月影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冷笑。
“他們這些人,我連臉都記不住,能有會什麼話說?”
程楚潇震驚看着花月影。
他還沒忘記他和蘭明決共用一副身體的時候,是怎樣撒潑耍賴,混入琉光宗的。現在敵衆我寡,實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還能如此硬氣地說這些話,反倒讓他覺得自己不認識他了。
紀楠春臉色變了幾變,
“現在不是嘴硬逞強的時候。如果你實在擔心,你可以先跟我回到琉光宗,随後我會找個合适機會同衆位道友解釋。”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
“我可以保重你的安全。”
“程少宗主可不要被魔頭的花言巧蠱惑,連蘭師兄都受到了他的欺騙。這魔頭分明毫無悔意,現在放走他,後患無窮。”
“如果他真心悔過,應該自戕。向那些死在他手裡的人謝罪。”
這一句話,像是瞬間點燃了火藥桶。
“對呀。我們花了那大多的代價,死了那麼多的弟子,才攻下了無方城。怎麼能因為這魔頭輕飄飄一句悔過,就放過他。”
“我們就這樣放了他,以後有何顔面去見圍剿無方城時死去的道友。他們可沒有那麼好的運氣,能重新再活過來一次。”
……
邱月白示意衆人稍安勿躁。
“我有幾句話想要問他,若他真的毫無悔改之心。方外仙島宗也不會将這個大魔頭放出去危害人間。”
衆人當真安靜了下來。
“花月影,你在我師尊痛苦流涕,是真心悔過,還是隻想得到身體?”
“當然隻是想得到身體。死在我手裡的人那麼多,我又怎麼可能真的一一記住他們的相貌。”
“事到如今還這麼猖狂,邱少宗主可千萬不可放過他!”
邱月白又問出了第二句話。
“你是不是有意隐藏自己身體真實情況?”
花月影無所謂地聳聳肩。
花月影自始自終,都能感覺到蘭明決投射在身上的目光。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回應蘭明決的目光,自始至終都露出毫無破綻的微笑。
“我的身體早就恢複了,不在你們面前裝得像一點,我怎麼能從方外仙島宗逃出來。”
邱月白瞟了一眼,如一棵孤松般,站在甲闆上的蘭明決。用手揉了揉鼻子。
“你曾經說,太虛宗的大弟子蘭明決愛你,愛到骨子裡,沒有你他就活不成。這是真的嗎?”
周圍倒抽一口冷氣。
尤其是程楚潇,目光在蘭明決和花月影之間來回穿梭。
蘭九霄肺都氣炸了,他恨不得提着劍沖出去将花月影大卸八塊,以解心頭之恨。
“當然不是真的。我師兄怎麼可能和魔修……”
“當然不是真的。但如果我不這麼說,怕是我就要被關進籠子裡,與諸位見面了。”
蘭九霄從見到花月影第一面,就很讨厭他,他總覺得有一天,自己的師兄會被他搶走。
如今,他總算說一句,勉強能入耳的話了。
“那程玉珂和茹夫人?”
花月影道:“程玉珂确實是死在了我的手裡。至于,蘭明決之前幹了那麼多的荒唐事情,也是我趁着他昏着的時候幹着的。”
花月影用餘光,偷偷看了一眼手臂。紅色的印迹正一點點消失。他們倆最後的聯系,也被他中斷了。
他答應過,要幫蘭明決澄清,他做到了。以後,他們倆互不相幹。
“廢話,我們當然知道蘭師兄是不可能幹出那種事情的。”
“那種卑劣的事情,也隻有你們魔修才能幹得出來。”
邱月白咳了一聲,望向花月影。
“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還有一件事情,你沒有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