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告訴我。”
還沒等陳乾說話,她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皮蛋在那頭急得不行,“溫聽,洲哥出事了,你有辦法出校嗎!”
運動會期間對學生的管理雖然相對自由,但還沒到可以随意出校的地步。
溫聽的目光停在陳乾身上,她握着電話,說:“有。”
溫聽向陳乾要到一張有教導主任蓋章的假條,後者問:“請假事由寫什麼?”
“就寫,複查聽力。”
陳乾看了溫聽一眼,寫好假條後交給她,他有些擔心,“你一個人可以嗎,需要我陪你嗎?”
溫聽隻說:“不用了。謝謝,之後請你吃飯。”
“好,那我等你!”
*
南職旁邊有很多小吃店,皮蛋經常帶着溫聽和張洲光顧小李煎包。
溫聽記得,就在小李煎包的對面,有一條巷子。隻有陽光充沛時,巷子才會被鍍上顔色,其餘時刻總是幽深的黑。
開幕式時萬裡無雲,這會兒才過去兩三個小時,天空已經烏雲密布,時時刻刻都能掉下雨來。
溫聽打開手電筒,但她手機的續航能力差到令人發指,電量顯示百分之十,為了省些電,她關閉光源。
平日裡附近來往人流不小沒覺得恐怖,這會兒四處隻剩下野貓的叫聲,巷子牆壁濕漉漉的,好幾處都寫着紅色的“拆”字,還挺滲人的。
巷子盡頭,一團人影躺在地上。
溫聽走近幾步,才發現他被揍得不輕,臉上挂彩,校服領口的紐扣也掉在了牆角。
“你怎麼來了?”
方浩君擡起頭,他嘴角挂着血迹,詭異地揚起,“來找我的嗎?”
“不是。”
溫聽已經停住腳步,正要往後撤,就聽到方浩君跟瘋子似的笑起來。
狹窄陰冷的巷子裡霎時間充滿了他病态的笑聲,野貓吓得從溫聽腳邊閃過,濕冷的尾巴掃過她的腳踝。
“那就是來找張洲的?”
“真奇怪啊,一個被父母抛棄的孤兒,怎麼有這麼多人關心他?”
方浩君的手機不斷響着,大多是皮蛋的來電,偶爾摻雜幾條蔣思雨時不時的短信“慰問”。
他按了幾下關機,将手機抛到地上,這幾個動作牽動全身的痛。
方浩君吸着冷氣從地上整起來,校褲沁出紅色的血來,他疼到扶牆,“等着吧,他下這麼重的手,我要讓他退學。”
溫聽:“你活該。”
方浩君以為聽錯了,難以置信地看向她。
她很冷靜,但這一句為張洲出頭的話,卻不自覺讓自己的心髒砰砰跳動。
這是她第一次,試着維護自己的朋友。
“我活該?”
“你到處散播他的家事。”
方浩君笑了,他挪動着朝溫聽慢慢靠近,姿态詭異,很像末日劇中的喪屍。
五米、三米、一米,他走到面前,笑容猙獰。
“父親和小姨子雙宿雙飛,母親與兒子水火不容。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突然,方浩君沾染灰塵的手扯住溫聽的衣領,他瞪大的眼裡布滿紅血絲,“說,有趣嗎?”
溫聽感受到頸間的衣料緩緩收緊,巷子裡的空氣變得稀薄。
下一秒,右耳的助聽器被他的手生猛扯下,她像是被按入沉悶的水中,隻能捕捉到細微的聲響。
溫聽不由自主回憶起紫高的黑暗日子,也是這樣,被剝奪聲音,也繳去所有的空氣。
她頭暈目眩,隻說:“你很無聊。”
方浩君的手依然扣着溫聽的脖子,他擡腳将助聽器踢遠。
“明明是我先認識的皮蛋,卻成了他的好兄弟。迎新我是主唱,台下卻全是喊他名字的人。我向老師提議創辦音樂社,最後當社長的人是他,所有人都是為了他而來……”
“怎麼沒人站在我身邊呢?溫聽,你也拒絕我,為什麼呢?”
掐着她脖子的手忽然卸了力氣。
方浩君堅持不住,渾身疼得癱倒在牆上。
溫聽大口大口地呼吸,她心有餘悸退了好幾步,剛要張口,就聽到巷口一道微弱的清朗聲音。
“溫聽。”
溫聽猛然間轉頭。
日光穿透雲層,丁達爾現象分了一束光給巷口。
他站在那裡,身後是橫着停放的自行車,任由光線勾勒出瘦削的身形,蓬松的短發被微風吹起。
左耳僅剩的一點聽力,捕捉到了少年的第二句話:“走了。”
溫聽再度感受到心髒正在狂跳,她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雙腳快速走向巷口。
這一刻,她是這道聲音虔誠的朝聖者,不懂繁複禮儀隻一股腦地靠近。
溫聽花了五秒鐘站到他面前,耳邊聲音依舊微小,鼻腔卻呼吸到灌入巷子的蓬勃空氣。
張洲從頭到腳打量她一遍,最後停留在她暴露在外的右耳,以及被攥黑的衣領上。
“等着。”他側身與溫聽擦肩而過,進入巷子。
溫聽這才發現他已經換上了自己的白色短袖,手肘處有一塊五厘米大小的淤青。
把方浩君打這麼慘,自己隻是小範圍挂彩。
張洲從地上撿起東西,給了方浩君一個看垃圾的眼神。
助聽器在地上滾了一遍,白色髒得不成樣子,他用衣角擦幹淨,遞給溫聽。
溫聽跟在他後面,問:“你去哪了?”
“家裡,換衣服。”
“那怎麼回來了?”
“皮蛋說你來巷子找我。”
張洲騎上車,他回頭望向她,這幾天他心情一般,半掀的眸子裡帶着疏離和冷意。
“溫聽,别逞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