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司辦案,閑雜人等退散!”
天剛蒙蒙亮,青雲衛将一所院落圍了起來。
高隽清是在睡夢中被敲門聲吵醒的,因目擊者中有一個契丹商人,她被臨時抽調來現場協查。
進了院子,一股血腥之氣傳來。據說這個人夜裡被於菟闖入家中殺死,死狀可怖。
裴翊帶人在外面查看,見她走進來,問道:“慕祈調你過來?”
她點點頭,“那個契丹商人,現在方便見嗎?”
裴翊朝偏房一指,隻見那個契丹商人受了驚吓渾身發抖,拉着一個青雲衛,契丹語夾着靺鞨語、漢兒言語叽裡呱啦一通說,卻也幾乎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那名青雲衛耐心相勸,眼神卻是迷茫,你講你的,我講我的,在周圍凝重的氛圍下,卻是不合時宜地好笑。
同僚看到她出現,如蒙大赦,他們平日沒什麼交集,在司裡不太熟,此刻卻仿佛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她從同僚那邊扶過商人,介紹了一下自己,好言安慰。商人緩了一會,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隽清認真地聽,轉譯給錄事記下,算是勉強弄清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商人從契丹帶了一批貨物來此售賣,暫時租住在被害人隔壁的院子。昨夜,他被奇怪的聲音驚醒,隐約聽得隔壁院子好似有猛獸吼聲,一開始以為自己在做夢,可聽了一陣,确實是真實存在的聲音,突然,傳來鄰居男子凄厲的叫聲,吓得他汗毛倒豎,似於菟吼吠的聲音高了起來,隔了一會,又完全歸于沉寂。他吓得抽出防身的刀來,用櫃子頂住門,豎耳細聽,早沒了聲響之後,挨到天亮,才沖出門去報案。
“那你可曾親眼見到那所謂的於菟猛獸?”
“我哪敢呐?那我不就跟他一樣了嗎?”他心有餘悸地望向案發那個屋子的方向。
死者臉上、身上均有爪痕,血迹斑斑,但緻命傷是脖頸被扭斷。
符昶撓頭,“怪哉,這王城之中哪裡來的於菟。”裴翊問他:“這人什麼來頭。”
他正色道:“回掌司,查過了,死者是扶餘府人,來京中開了間鋪子用以糊口,無妻無子,平常就他一個人。”
“讓仵作仔細勘驗屍身,全司出動,查那所謂的於菟。”
幾天之内,青雲衛及京中巡衛幾乎将整個都城翻了個底朝天,根本連一絲於菟的影子都沒有。
還沒等大家喘息片刻,第二樁案子又發生了。
城外山路上,另一名死者頭部受重擊死亡,身上同樣布滿爪類痕迹。身上帶着的包袱散落,裡面銀錢完好,看起來像是匆匆出城欲離去,卻突遭橫禍,屍體在山道旁,被路過的獵人發現。
确認身份後,巧合的是,二人是同鄉。
這讓大家猜測或許根本不是什麼於菟傷人,而是有人别有用心,畢竟出身扶餘府的人又沒有什麼特殊,怎麼就獨獨招於菟喜歡?
第二天,有一個人連滾帶爬地跑進青雲司,逢人便喊救命,說於菟下一個要殺的人是他。
這人名叫洛蒙,的确也是扶餘府人,他哆哆嗦嗦地灌了一杯水,看看周圍審視地看着他的青雲衛,這才講他的事情。
“我和死的那兩個人是同鄉,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十八歲那年,我們幾個想着待在村裡沒什麼意思,想出去闖一闖,就約着一起進山打獵,多換些盤纏。那一天下來,也沒什麼太多收獲,就往回走,遇着一個獨自也往山下走的姑娘,就結伴同行了一段,誰知道,就碰着一隻於菟……”
“我們那些土制弓箭家夥事,打打兔子還行,那可是於菟啊,那還不是逃命要緊,就不管不顧地逃了。後來聽說山上於菟吃人了,那姑娘應該是沒逃過,屍身都沒找着,就剩下一些衣服碎片了……”
符昶問他:“那姑娘你認識嗎?”
“不認識啊,應該是鄰村的,但真不認識,後來才知道她好像叫什麼阿央。”
“你為什麼說於菟的下一個目标是你?”
“當時我們三個一起,他倆都死了,肯定是我們沒管那姑娘,她死了之後怨念不散,附在於菟身上回來找我們了,大人呐,大人們呐,你們可以一定要救救我呀!”
“好了,你說的情況,我們會核實一下,這幾日,你就在家中不要出門,我們會在你家附近巡防。”
洛蒙千恩萬謝地走了,符昶揉揉額頭,長歎一口氣。旁聽案子的隽清說:“這人神神叨叨的。”
“可不,這算啥呀,鬼魂附身,於菟殺人,寫話本子呐。”符昶說着,肚子忽然“咕噜噜”響了一聲,尴尬地微笑,“隽清,該下值了,你餓不餓,旁邊新開個攤子不錯,嘗嘗?”
那個食攤離青雲司不遠,他二人來的時候,食客還不太多。符昶跟攤主打着招呼,“來兩碗面。”年輕的攤主應了,招呼他們坐,倒了兩杯水放在桌上。
“他應該沒說實話。”看周圍沒人,隽清小聲說。
“為什麼?”
“他那一整套說辭,過于流暢淡定了,就像是演練好的一般,不信你明天讓他再說一遍,估計能一字不差,相反,像那個契丹商人的狀态,才更合常理。”
符昶點點頭,看看四下無人注意,低聲說:“仵作勘驗的結果也出來了,大概率是僞作於菟殺人,他二人身上都沒有舌舐齒咬的痕迹,隻有所謂爪痕,也不像是真實的獸爪,更像是造出的某種象形工具,至于死因,更是人力所能及。”
隽清點點頭,“既然已經派人去他們家鄉查訪了,等等回來的消息吧。”
“面來了。”這時,攤主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面,“二位慢用。”隽清看他一眼,道了謝。攤主生得倒很白淨,右眼下有顆淚痣,笑着說:“二位嘗嘗,若是有什麼建議盡管提。”
等攤主走了,符昶才接話頭笑着打趣道,“隽清,你倒不如轉來玄武閣算了。”
“我武功又不好,去給你拖後腿啊?”
“你聰明啊,當軍師不用上戰場,武功嘛,我可以教你。”而後頓了頓,神神秘秘地說:“你沒覺得慕祈不太待見你嗎?不說别的,單說這案子掌司讓他找個譯語過去,你離得也不近,那麼血腥的現場,不找别人就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