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以為猜中紅玉姬的心思,卻惹來對方無語地一瞥。
季罂尴尬地笑笑,又問:“你坐上這條船,莫非是去風海國解魔夢蠱?”
紅玉姬不予理會。
季罂湊到面前,笑嘻嘻道:“我也是去浮遊山,大家既然同路,做個交易如何?”
紅玉姬紅唇輕掀,聲音更冷了,“出去。”
“别着急趕人嘛,小美人隻要答應攜我同行,我就替你醫治妖毒,如何?”
老妖怪不是說了,路上和她同行,以她的能力,不必煩心那些獵龍師。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說話?”紅玉姬微眯眼眸,手指按上驚虹,“出去!否則别怪我不客氣。”
見她脾氣又硬又拗,一副沒商量的模樣,季罂知道不宜再說下去,擺手道:“好好,我滾就是。”
紅玉姬閉上眼睛繼續行氣。
怕她改變主意,季罂一步三回頭地走到門外,不死心地扒着門縫,“考慮下咯,這筆交易對你有益無害,很劃算的。而且我可以承包你路上所有的路赆……”
話沒說完,門扇就被猛力合上。
季罂悻悻然地摸了摸鼻梁,幸得她反應快啊,不然手指都給夾斷。
聽着外面的人走遠了,紅玉姬才緩緩睜眼,捂住肩上受傷的地方。
解開衣衫,掌心覆上傷口,用功力将妖毒一點點拔離髒腑。
她嘗試過将毒徹底拔出來,那種抽髓拔骨的疼遍及全身,四肢抽搐,髒腑劇顫,幾乎要丢掉半條命,效果卻還是微乎其微。
看着影子裡遊移的蛟龍,她内心有片刻動搖,但很快就被理智拉了回來。
她不要吞食妖邪濁氣,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妖毒拔離寸許後,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鬓角滴落,她用餘力召出人鬼陵。
靈樞從陵中飄落榻前,乖順地伏在她膝上,“姐姐。”
紅玉姬勉力擡起手,輕撫她的秀發。
大概是這場鬧劇緻使衆人元氣大傷,入夜後的客艙靜悄悄一片,沒有往常的喧嚣,連那些四處爬的蛇蟲也不見蹤影,靜得異常詭谲。
季罂仰躺在床上,手掌落了幾塊鞭傷,昭炎給她療傷,還不忘拍她馬屁,“那女子身手還算厲害,但再厲害也打不過我們女君。”
季罂眼角抽搐。
不是打不過啊,是對方重傷在身,她僥幸勝之。
昭炎接着道:“不過有些奇怪,小臣明明看見有一個戴面具的女子跟着,可我們進去的時候就消失不見了?”
季罂也留意到這個問題,那個戴笑臉面具的白衣少女從船闆上下來就沒了蹤影。
但結合紅玉姬修的鬼宗又不難理解,那個少女應該是她收用的遊魂,不過是用了能在陽間行走的法器。那張面具可能就是穿行陰陽兩界的法器。
季罂想着想着,眉頭輕蹙起來,打量昭炎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
最大的問題不是紅玉姬,而是他這個疑點重重的人才對吧。
船闆上那麼大動靜,她身上大大小小也有好幾處皮肉傷,而這個狗逼衣着整潔,沒有一處傷勢,這是其一。
其二,面具少女隐身站在甬道風口時,其餘人皆不能視,自少女身體穿行而過,他卻能看見。
種種迹象表明,昭炎十分可疑。
“她為何要殺女君?”昭炎想起方才兩人劍拔弩張的場面,似乎有怨仇的樣子。
季罂回過神,笃定地回答,“放心吧,我對她有價值,不會現在就殺了我。”
她權衡利弊就會知道這筆交易有多劃算。
*
夜深後,船客都睡下了,水面平靜得可聞船底嘩啦啦的吃水聲。
季罂沒睡,盤腿坐在床上,召出七字訣,鬼胎從幽藍地火中滾出。
大概被喚醒心情不爽,眼睛噴着可怕的烈火,但一見是季罂立刻咧開深淵大口,朝她吐舌頭,吹口水泡泡,抱着她手輕輕地蹭。
季罂撓着小東西鼓囊囊的肚皮,打了個手勢,“去吧。”
鬼胎滾成一團黑霧破窗而出,她閉目養神片刻,黑霧便如旋風般卷回,帶着深寒的水汽滾在季罂面前。
小小嬰兒打開蜷縮的身體,獻寶似地捧起一顆比它體型小不了多少的火紅色珠子。
季罂捧在掌心細看,珠子紅裡透黑,不是很起眼,不仔細去看根本不會注意到,珠子裡的黑色是會動的,像一撮羽毛浮在熔漿裡。
珠心的火苗無聲流瀉,沒有琉璃精美,卻是麟族的信物。
“這是……火麟珠。”
這種屬性為火的珠子在市面上數不勝數,自然質量也參差不齊,她在書中認識了各類法器法寶,見識不少,就手上這顆瞧着不起眼的珠子,和神獸火麒麟的火麟珠相似度極高,沒點眼力基本分辨不出。
昭炎身上盛陽,又攜帶火麟珠,很可能和麒麟一族有關聯。
但季罂總覺得沒這麼簡單,卻又說不上來原因。
鬼胎見她出神,扒拉着珠子要玩,季罂拿到一旁,“天火會灼傷你,可不能玩的。”
小東西失落地垂下雙手。
季罂打了個響指,地火包裹住火麟珠,仿佛給珠子穿上了一層外衣。
小東西覺得神奇,歪着腦袋,伸手觸摸,那顆珠子便又重新滾進它的懷裡。
“玩去吧。”
小東西抱起珠子,臉蛋輕輕蹭着,似乎很是喜歡。
季罂揉揉它的小腦瓜,手下摸到額頭一處凸痕,撥開絨發,是一道明顯的抓痕。
正疑慮抓痕從何而來,水面上忽然傳來細微的聲響,夾雜着喁喁私語。
她消去抓痕,小東西并未察覺,高興地把珠子舉起給她看,眼前卻忽然一暗。
收回鬼胎,季罂猛一卷袖,開窗縱跳出去,迎着河風立在桅杆之頂,遙遙俯瞰。
隻見水面之上,無數船客跳上兩艘簡陋的小舟,乘着夜色向前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