訛獸牽起季罂的衣袖,“主人,我們進去再看。”
她們跟着老婦人進了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和一個年紀四十多歲的男人正兩眼放光地數着錢,老婦人看到那滿滿一袋錢時,臉上流露喜色和貪婪,再無先前的傷心難過。
訛獸道:“這家人的兒子已經四十歲,為了能娶媳婦傳宗接代,老夫妻把不足十五歲的女兒賣給了五十歲的男人,他們打算用這筆錢去買别家的女兒。”
離開這戶人家,她們又去了另一座村子,村口同樣修着祭祀台。
訛獸這次帶她們看的是一戶年輕人家,天剛剛放亮,一個母親帶着五六歲的女孩在院子裡洗衣,年幼的兒子在用彈弓打樹上的麻雀。
受驚的麻雀撲騰着飛走,驚到了端着水盆路過的女孩,男孩不高興地大聲嚷嚷:“快走開,你擋到我了。”
母親聞言一把扯開女孩,一邊罵一邊擰她的臉。
外出狩獵的父親回來,說今天運氣不行,隻在回來的水塘裡抓到一尾小魚。
母親丢下手裡的活,接過那尾小魚走進廚房,做好了魚湯端上桌,剃下魚肉給兒子,剔剩的魚骨放進女孩碗裡。
女孩見弟弟有魚肉,自己卻隻有魚骨,不滿地嘟囔道:“娘,我也要吃。”
母親瞪了她一眼,男孩幸災樂禍地吐着舌扮鬼臉,吧唧着嘴巴大嚼魚肉。
女孩低頭撥着碗裡魚骨,抿唇看着滿臉堆笑哄弟弟的父母,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永遠沒有肉吃。
接下來她們又陸續去了幾戶人家。
這一家是年輕喪夫的寡母帶着一兒一女過活,為了供養這一個兒子讀書,寡母給人種田,女兒織布賣。
寡母忙完一天農活,摘些新鮮野菜回家做飯,可是飯菜實在粗砺難咽,兒子受夠了,把飯碗掀翻在地。
殊不知這已經是最好的一頓飯菜了。
女孩喝着菜根湯,痛惜地看着地上的飯菜。
另一家是老娘卧病在床,兒子整日在外閑蕩,每天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對老娘噓寒問暖幾句就算是盡孝。
可惜家中隻這一個男丁,得靠着他養老送終,病老娘也無奈,靠着女兒在床前端水端飯,稍不如意還一頓訓斥。
病老娘還要颠倒黑白,和兒子埋怨女兒使喚不動,伺候不周,今日還挨着餓,兒子聽了暴跳如雷,一巴掌将女孩扇在地上,“還不滾去做飯,想餓死咱娘。”
房間裡母子畫面溫馨,女兒在竈前抹淚燒火。
她可能永遠也不會明白,為什麼她做任何事都是錯的。
季罂看得心中氣緊,暗中撿了塊石頭丢過去,那不孝子崴腳滑倒,摔了腦袋,當場氣絕身亡。
至于這家後續如何,已經不是季罂關心的事。
後來她們又去了其他地方,她們看見潑悍的母親為了女兒挽起袖子幹架,以一己之力對抗亂嚼舌根的村民,看見賣掉女兒後求神寬恕的父母,看見官衙裡,兒子慘死的父母痛斥兇手,而門外女兒被逼死的母親申冤無門。
這裡的人好生奇怪,不願生女孩,但又需要女人生育男子。
訛獸說:“主人,我們不可以插手凡人的事。”
季罂點點頭,笑着說:“它原本不是我的事,但髒到了我的眼睛,就已經是我的事了。”
“覺得罪過就該跪下謝罪,而不是口念一句彌陀,妄求寬恕。”
她孤身返回,現身在忏悔的男人面前,讓他跪下。
她道:“跪到日月倒懸,江河倒流,方能真正贖罪。”
男人卻惱羞成怒,“你是什麼人?憑什麼要我跪下。”
“來幫你跪下贖罪的人。”季罂以手指地,輕聲說,“跪下。”
男人被她的禁制鎖在了地上,任憑如何掙紮也無法再站起來。餘生他将跪在地上,日複一日地扇打自己。
季罂又找到那些關押少女的籠子。
商販仍用鐵鍊拴着少女們的四肢,咬人的扒掉牙齒,胡言亂語的剜去舌頭,她們成了有口不能言的活死人。
季罂把她們變成長滿獠牙的怪物,打開籠子和鐵鍊,放任她們去撕咬這裡肮髒的活物。
紅玉姬和訛獸到時,季罂餍足地站在一片屍骸中,神情泰然,雙瞳漆黑,形似鬼魅修羅,是她不曾見過的惡相。
“你聽到哭聲了嗎?”
季罂朝她走來,綠袖飄浮間,鬼影流動,悄無聲息地藏進她的的袍袖。
紅玉姬還是那樣淡漠不驚,“都是女人的哭泣。”
訛獸道:“他們不想生女孩,女孩就會去到需要她們的地方。主人,您還記得村口的祭祀台嗎。”
季罂想起那些祭祀台,“每個村口都建了祭祀台。”
“他們祭祀的是哪路神人?”紅玉姬問。
訛獸道:“每個月月中的子時,村民都會向蟒仙獻祭。主人,你們收斂氣息,小妖這就帶你們去看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