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王段晃着腦袋,“我沒有那種兵器。”
季罂笑話他,“連把刀劍都弄不到,你還無所不能呢。”
公王段歎了一口氣,“我修的鬼宗本就是極其殘忍的門派,再有兇兵造孽,與我當初的立誓背道而馳。 ”
季罂問:“這是什麼緣故?”
公王段:“我竊占公王段的肉身,就不該失手殺了他的族人,這是我的失誤,所以我發誓從此不再使用兵器。”
季罂捕捉到他眼裡一閃而過的失落,嗤笑道:“老妖怪,你怎麼也學起人的那一套了。”
“是啊,我代他為人多年,自然也學了些做人的道理。”公王段故作輕松地一笑,“出了那件事後,我逃出桑國去了北枷山,直到你出生才下山入世。”
他這話說得讓人唏噓,讓季罂也跟着歎氣,“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沒家的,原來現在才是真的無家可歸。老妖怪,你說得我都想哭了。”
公王段給自己猛灌了一口酒,“小魔頭,現在哭還為時過早了。”
“那什麼時候哭才合适?”季罂笑着問。
公王段默了一瞬,道:“痛的時候。”
季罂斂了神色,“可我現在就很痛。”
公王段表情無語。
季罂忽地又笑起來,“孟家沒了,我就是再痛也哭不出來。”
她雙手墊着後腦勺,就地躺下,卻見風鶴搖着扇子走過來。
“鶴仙子。”她叫了聲。
風鶴溫柔地問道:“女君可否和我去一個地方?”
“當然可以啊。”
季罂盤腿坐起,見他搖身一變,化出本相鶴身,是一隻堪比鲲鵬大小的白鶴。
“女君,請坐到臣的背上來,臣馱你過去。”
季罂掠到他的背上,一雙鶴翅展開,掀起滿地風塵。
穿雲遁霧,季罂被馱來地下極寒之處,那裡有一條黑色的河流,水中時不時冒出一些森森骨骸,盡是奇形怪狀的獸骨。
風鶴:“這裡是隕魔窟,罰罪将不肯為他效力的妖魔精怪投擲于此,化成了這一條膿血黑河。”
一片枯葉吹落,慢慢落進了隕魔枯,立時化成一縷輕煙。
季罂明白他的意思,“你要我救他們。”
風鶴道:“對,還要殺了罰罪。”
季罂:“罰罪也算是妖魔中的佼佼者,他的實力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風鶴說:“女君所言極是,不過他不是你的對手。”
走出隕魔窟,季罂還有一點不解,“罰罪已經是妖魔之首了,你為什麼不去效忠他,非要如此折騰,去找魔父?”
風鶴笑道:“不可否認,罰罪有當妖首魔頭的能力,但他偏安一隅,步步退讓,讓妖魔毫無立足之地。我們要的是共存,而不是一味忍讓。”
季罂點頭,“好,我知道了,我會救他們的。”
返回途中,她仍舊坐在鶴背上,高高地俯視人間,下面卻到處是拖家帶口的流民。
風鶴:“天子将崩。”
季罂問:“你懂卦象?”
“晰見昨夜觀過星象,天矢星暗淡,人王有殒命之兆。”
“原來是老妖怪說的。”季罂已經知道晰見是老妖怪以前的名字。
“女君對前世有多少記憶呢?”風鶴問。
季罂坦然道:“知道你和狐狸神将的魔号神位,還有我的來處。”
還别說,駕着鶴飛來飛去還挺舒适,她倚着鶴頸,看着人間景象,漸漸犯困,等到她醒來時,已在洞中的石床上睡了許久。
季罂盤腿坐起,祭出宇宙焰,沒想到睡了一覺起來,功力又精進了一成。
可是,七字訣還差三訣,日月眼也沒找到,魔父之力尚且不能完全釋出。
她望着五色焰火,隻見光影中走出一道綠袍人影,仍如從前那般,不見五官容貌。
“爹爹。”她猛地起身。
這還是第一次,在意識清醒的狀态下和他見面。
“吾兒,可是遇到了麻煩?”蒼白修長的手輕輕撫向她的額頭。
季罂點頭,“風鶴說,隻有我才能救妖魔一族。我想問,一定要讨這個公道嗎?”
青岚宙揉着她的腦袋,“世上有解決不完的矛盾,無法平衡的關系,一如女人和男人,老人和孩童,仙神和妖魔,他們控訴天命不公,又比誰都清楚,天是做不到公道的。我們适應他們的規則,是為了共處,不是因為屈服。”
那個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而且強大,令人安心,“神自居天意,對異族趕盡殺絕,如果無法共處,妖魔就要和天對峙。”
季罂搖頭,“可是爹爹,主動開戰會坐實妖魔之惡,妖魔的名聲就再也洗不幹淨。”
撫在她發上的手稍頓,“妖魔身負魍魉之名已經不是一日兩日,洗不幹淨的東西,何需費心去洗。”
青岚宙像是感慨,又像是惋惜,“吾兒來人間一遭,終究還是有了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