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點,這幾日一直在家養病,你消瘦了不少。”謝婳為黎昭文布菜。
後者沉默拾箸吃飯。黎昭文來到這裡已近四日,暫時還未适應自己擁有另一個不甚熟稔的母親。
謝婳看着眼前人蒼白消瘦的臉龐,心底又是一陣酸楚,“你這次大病得愈,真真是多虧了菩薩保佑,不然我與你父親,現在該像蘇家那般……”後半句話她不敢說出口,擔心觸及黎昭文的傷心事。
黎文苑并不避諱這個話題,“娘,蘇家什麼時候辦喪事?”
謝婳略一遲疑,道:“就定在明日,我與你一起去吧。”
黎昭文微微颔首,權當回應。她沒有原身的記憶。關于前幾日發生的事情,是從府内仆人的談話中得知的。那位被毒害的蘇家少爺,是原身的好友蘇衍。
提及此事,謝婳再次按捺不住滿腹忿恨,滔滔不絕道:“我昨日去蘇家探望衍兒他母親,她一人呆坐在屋裡,我與她說了好一會兒話,她都不回應我。想來是悲傷過度,失了神智。這也難怪,好端端的孩子被人下毒害死,天底下有哪個父母能平靜面對這種事。”
話及此處,她不由哽咽道:“那酒樓的廚子到現在還未抓住,你爹爹為此在衙署忙了好幾日,但願他能早日抓到那兇手吧,人死不能複生,早日抓到兇手至少還能為衍兒讨回一個公道。”
黎昭文欲開口安慰她,但又擔心自己的言語會露出破綻,踟蹰片刻,字斟句酌道:“阿娘,晚上我給爹爹送些飯菜去吧?順便看看我有什麼能幫忙的地方。”
缺憾人常有,猝然死亡的人應也會有所遺憾,她擁有死而複生的機會,也暗自期盼黎文苑和蘇衍也能擁有。可惜世間未可知的事情實在太多,她不知他們死後的魂魄歸于何處,隻知他們遭人毒害;現在急需找到害死他們的兇手,而她決意要借此為他們報仇。因她正以黎文苑的身份活着。
謝婳道:“好,你爹爹總說吃不慣衙署裡的飯菜,你去給他送菜,他定然高興。”
不出謝婳所料,黎如松看到黎昭文前來,掩飾不住面上的喜悅之色,“文兒,你怎麼來了?這幾日身子可好些了?”
他言語關切,令黎昭文不禁憶及皇帝,以至于她忘卻了戒備,脫口而出道:“爹爹放心,我沒事。”
“那便好,”黎如松拉着黎昭文入座,看着滿桌珍馐,他笑道:“我隻是嫌衙署的菜不合胃口,你母親倒也不至于給我做這麼多。”
黎昭文為黎如松布菜,“爹爹,案件進展如何?”
黎如松歎了口氣,道:“還是沒找到,按理說他未曾在家收拾銀錢衣物,該是還躲在城中才是,可我這幾日派人四處尋找,竟尋不到他的蹤迹。他家中隻有一母,不可能就這麼随便逃出池州,我讓人暗守在他家附近,想必過不了幾日他就會自己現身了。”
“當真确認他就是兇手麼?”
“他要是沒做錯事,又怎麼會在出事當日消失?我們盤問過那日在廚房的人,有人親眼見到他往湯裡放了粉末,被發現時還偷偷摸摸把藥瓶藏起來,一看便是做賊心虛。”
這一番言論不無道理,但黎昭文還是心覺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他是何時逃跑的?”
“大約是寅時三刻,有人看到他從家裡面出來。”
“他家中隻有他與母親二人,怎麼能這麼準确知道我們毒發的時間?”
黎如松回想前事,沉吟道:“他家在城西,與我們相距甚遠,的确不應該這麼快知道你們出事。但此事還有另一種可能,那便是他能算準你們毒發的時間,在事情敗露之前,他做好了提前逃走的打算。”
黎昭文自忖此事有些蹊跷,道:“爹爹,他家住何處?我想去看看。”
“你去那做甚?我早已盤問過他的母親,她身上沒什麼值得關注的線索。”進京參加會試在即,黎如松想阻止她參與這起案件。
黎昭文如實回答:“蘇衍喪命于他手,我想親自抓到他,為蘇衍報仇。”
提到蘇衍的死,黎如松神色郁郁,态度因此松動不少,“好,那你去吧,我派幾個人手陪你一起。”
“不用了,有裴越在我身邊就好。”裴越是她的随從,武功師從江湖人士,足夠為她應對危險。
甫一出門,在外等候的裴越便立即湊近,戲谑道:“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等到你親口誇贊我的一天。”
裴越的武功自然是無可挑剔,隻是平日太聒噪,總愛與沁雲二人說道城中轶事,讓黎昭文不得清靜。
黎昭文瞥了他一眼,道:“我以前難道就沒誇過你嗎?”這幾日與他們二人相處,漸漸領悟到原身與仆人的相處之道——随和。從前在宮中她沒有關系甚笃的近侍,她是公主,他們是宮人,他們都要遵守宮規禮儀。如黎文苑這般把仆人當作朋友的經曆,是黎昭文的初次體驗。
早前以為黎文苑女扮男裝參加科舉,性子應是沉穩内斂,如今看來,她的判斷不盡然是對的。
“你的嘴何時饒過人?更别提誇獎了。”裴越漫不經心道。
“我看我平時是太縱容你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我主人。”黎昭文仰首示意裴越看向不遠處的牢房,“要不要我送你進去待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