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入城隻能走水路”的說法,在當時是無稽之談,山匪已經不再對路人構成威脅,是以人們多選擇驅車走山路入碣川。
新任知府入城便是走的山路,他的随從不多,隻有一個師爺和一個車夫。
山寨随時會分崩離析,王順濤是最不願意看到這樣結果的人,所以當新任知府進入他視線時,他毫不猶豫揮刀砍向了來人,并且希望能從這個儒生身上搜刮出能支撐山寨生活的财物。
巨額錢财沒有,包袱裡蓋有印信的公文卻引起了王順濤的注意,他心念一動,狂奔回山寨,對同伴說出他大膽的主意。
他想當知府。
他少時在家中讀過幾年私塾,通曉文墨,與那即将就任的知府是同鄉,可以自然說出一口鄉音,再者樣貌身裁與文書記載相似,更加不宜引人猜疑。
這些種種利他的巧合,是不可多得的機會,他怎能就此罷手?
山寨形勢日漸衰敗,他入城當知府是唯一的挽救之機。不勞而獲的誘惑實在太大,誰也沒有阻止他實現這個冒險的想法,當晚大家布置美酒佳肴,為王順套送行。
翌日,王順濤換了一身裝束,帶着他要好的兄弟扮作師爺,兩人一同入城“複命”。
圓臉山匪說:“他這人确有幾分本事在身上,當真在衙署心安理得當起了知府,且還有模有樣。”
“他顧念我們在山寨時一同相依為命的情分,按照約定的承諾,讓我們免于官兵抓捕,久而久之,我們在碣川的名聲越來越大,更有越來越多人入夥,其後我們依舊每日打劫殺人,緻使後來再無人敢涉險走山路。”
顧景淵道:“你們害怕生财之道再次消失,特與河岸的船夫勾結,迫使過路的富人走山路。”
“不錯,”圓臉山匪無奈承認,“若知你們不是好惹的人物,我們斷不會和你們接觸,如今落得如此下場,是我們自讨苦吃。”
明懷道:“既知道我們厲害,就不該引我們到這剿匪。”
圓臉山匪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莫及,“王順濤發現你們在調查他的底細,擔心一朝東窗事發,昨晚才匆匆決定引你們到此,要不是他執意要解決你們,我們不會輕易與你們動手。”
複又歎氣道:“怪我們太貪心,看中了你們的貨物,以為把你們這群主力解決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他話語間,金吾衛已把山匪盡數綁好,明懷問顧景淵:“把他們帶回衙署處置?”
顧景淵不語,徑自走向無人處,明懷默契跟上。
顧景淵道:“你先行回客店,告知殿下此間狀況,我到衙署擒王順濤。”
黎昭文正和太子悠然弈棋,蓦然間,明懷自窗格跳入屋内,太子和黎昭文一驚,雙雙扶桌後仰,明懷的衣衫掃過棋盤,整齊擺放的棋子瞬時散亂落地。
太子本拆解了黎昭文布下的一處關節,局勢大有向好之态,怎奈明懷突然冒進,毀了他精心布置的棋局,心下惋惜不已,但見明懷如此匆忙回來,料想必有大事發生,遂問道:“怎麼就你一人回來?”
明懷長話短說:“碣川知府是假的,他原來就是這群人的頭目,三年前殺死過路的新任知府,假冒身份入城上任。他得知我們在打探他的底細,故意引我們到山寨,想要一網打盡。少爺把一衆山匪押回衙署,命我先回來告知你們此事。”
他迅速把散落的棋子拾起,投還箧中,扶正歪斜的棋盤,抱歉道:“跳窗比走正門快,不想擾亂了你們的棋局,實在對不住。”
太子擺手道無妨。
黎昭文蹙眉道:“想必我昨日探聽他底細的時候暴露了自己。”
太子用輕松的語氣說道:“他管轄碣川,自然有些耳目在此,暴露是遲早的事,不必介懷。”
複又轉顧明懷:“他們人多勢衆,你們可有受傷?”
明懷挺起胸脯,意氣昂揚,字裡話間滿是對山匪的不屑一顧,“他們布置了個拙劣的小陷阱,我家少爺輕而易舉就識破了。這些人器械普通,武藝平平,隻會拉弓放箭,全然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把山寨頭目擒住,這群小喽啰也就不敢再放肆了。”
太子知道手下無礙,這才放心,道:“想來景淵他們也快到了,我們現在就去衙署。”
黎昭文走到書案,鋪好紙張,提筆添墨,提醒他:“殿下不妨先送封急信回京。”
“是了,眼下要任命新的碣川知府,我須禀報父皇。”
太子接過黎昭文遞過來的筆,奮筆作書,封入函套,交代儀鸾衛送信事宜。
碣川為巡撫第一站,真假知府雖是匪夷所思的變故,但不妨礙太子繼續假扮商人,他決定以部下外出久不歸為由,到衙署诘問王順濤。
沁雲最喜歡湊熱鬧,臨行前,黎昭文到沁雲房間,想帶她一同前去,不料内室卻空無一人。
黎昭文問儀鸾衛可知沁雲去向,儀鸾衛隻道:“吃過午飯後她便出去了,我也不知她要到哪。”
來碣川後沁雲每日都會外出,黎昭文習以為常,隻當她又到附近市井尋人叙談了,未加留意她的去處。
衙署前人潮洶湧,擠滿了看熱鬧的路人,大家努力仰首張望,想要看清衙役們在裡間的動作,零碎的讨論聲傳入黎昭文等人耳中。
“他們在抓什麼人?”
“知府,聽說畏罪潛逃啦。”
“他犯了什麼事?”
“不知道啊。”
黎昭文和太子相顧愕然,正欲闖入衙署一探究竟,忽聞身後男子清越的聲音響起:“王順濤帶着師爺逃走了,我已命人到城門查探,他逃不了多遠。”
黎昭文和太子回首一看,顧景淵竟赫然出現在了身後。
衙署人多眼雜,不宜商議秘事,顧景淵悄聲道:“我們回客店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