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謝衍知又道“你為什麼,執着于複仇,分明你也知道,你父親的殘暴統治,早已經惹得西遼百姓不滿,西遼皇室消亡是遲早的事。”
“那你覺得,戰争拯救了他們嗎?”蘇栀反問。
謝衍知直視她,“至少,不會再有暴戾的君主剝削他們,奴役他們。”
“區别呢?”蘇栀道“他們仍然是吃不飽穿不暖,每日颠沛流離,戰争毀掉了田地,他們連最後活着的希望都沒了。”
“他們舉家遷移,卻餓死凍死在逃亡的路上,你們大甯貴族站在制高點指責消亡的皇室,你們又為西遼百姓做了什麼?”
謝衍知握着酒杯的手緊了緊,剛想開口,蘇栀卻沒給他機會。
“謝衍知,你們自以為攻破城池時沒有屠城,給了他們生的希望,卻不知,又将他們退入了另一個深淵。”
蘇栀直勾勾的盯着謝衍知深邃的眼眸,從綏陽來京州的路上,她見證了太多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無論大甯皇帝如何仁愛,如何賢明,有怎樣的本事讓瀕死的大甯起死回生。
他終究是把西遼百姓排除在外,秉持着非我族人、其心必異的想法,讓他們自生自滅。
蘇栀說完,喝了杯酒,水珠挂在嬌豔欲滴的唇瓣上。
謝衍知看了一眼,垂眸不語。
過了許久,謝衍知不知喝了多少杯酒,聲音微啞,“我會如實告知陛下。”
蘇栀,“告知他?”
“嗯。”謝衍知的手指摩挲着杯壁,“陛下不會棄西遼百姓于不顧。”
“你就這麼信任你的君主?”
蘇栀心底有些不可置信,在蘇栀的記憶裡,任何一個忤逆父皇的人,違背父皇心意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謝衍知懶洋洋一笑,不置可否。
老槐樹下,兩個身影一黑一白面對面坐着,也不說話,沒一會兒,一整壺桂花釀見底。
謝衍知倒了倒,沒倒出來。
蘇栀覺得奇怪,“定安侯夫人同你說了很多?”
謝衍知酒量還不錯,如此清甜的酒不至于喝醉,擡起一雙桃花眸,眸光深幽,笑意分明,“聽到了?”
“沒有。”蘇栀說,“你今日倒像是說了許多話,說的渴了,把酒當水喝。”
謝衍知聞言笑笑,風帶走了桂花釀的酒香,圓月柔和的撫着樹枝,靜悄悄的挂在枝頭。
周身有些安靜,直到院外忽然忽然爆發一陣激烈的歡呼聲。
謝衍知分了個眼神看去,“去看看嗎?”
“嗯?”蘇栀沒反應過來。
“去看看中原的中秋燈會。”
華燈初上,整座城池被火花星子包圍,化作人間燈海。
長街上人潮攢動,比肩接踵,街邊的花燈繁複精巧至極,有龍有鳳有牡丹,牡丹花花瓣層層疊疊,做的精緻小巧。
蘇栀在綏陽時就聽宋娴時常提起,說京州的燈會多麼熱鬧,中原的物件多麼精美。
今日,終于見到了。
孩童們手持糖人兒,歡歡喜喜的穿梭于人群之中,少女們蓮步輕移,停留在脂粉攤前挑挑揀揀。
“怎麼樣?”謝衍知見蘇栀表情平平,還以為是蘇栀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場景,“不喜歡?”
蘇栀回神,眉眼間皆是春風不及的嬌豔,“沒有,挺好的。”
草原上的女子,鮮少有真正性子寡淡安靜溫和的,蘇栀也不例外。
隻是面對謝衍知,身處異國他鄉,蘇栀實在無法将自己的真面目浮于表面。
“你笑起來很好看。”謝衍知沒頭沒尾的誇了一句。
蘇栀微怔,不等反應過來,謝衍知一把拉住蘇栀,往懷裡輕輕一帶。
蘇栀踉跄幾步,靠在了謝衍知的懷裡,側臉貼着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逐漸加速。
“小心點。”謝衍知偏頭跟剛才和玩伴打鬧的孩子說了一句,語氣有些冷淡,小孩大抵是害怕,和蘇栀誠意滿滿的道了個歉。
蘇栀反應過來,後退兩步,耳根不由自主的泛紅,回了小孩一句下次小心便沒擡頭。
謝衍知感受到懷裡的柔軟散去,眼神中劃過一絲失落。
“你晚膳用了嗎?”謝衍知的聲音不大,卻足以在喧嚣的街市聽的清楚。
蘇栀來到這裡以後胃口就一直不好,晚膳前又一直想着逃跑的事,本不是很餓,但現在被謝衍知一提醒,倒還真是有些餓了。
謝衍知看蘇栀不說話,心下了然,“走吧,去吃點。”
“不用了。”蘇栀想要拒絕。
“走吧。”謝衍知不容拒絕的握上蘇栀纖細的手腕,帶着蘇栀穿過人群,回頭看了她一眼,眼底盡是笑意,“放心,你定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