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下首的十六将頭緊緊地貼在冰涼磚石上,“但是屬下發現了這個。”
說完,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興許是擔心東西被他弄丢,不知從哪裡找了一塊帕子将他口中的東西裹得嚴嚴實實的。
容潋擡眼。
身旁的大伴意會,走到十六面前将東西盛了上去。
帕子已經被鮮血浸濕,黏膩地叫人有些不适,容潋神色不變地将帕子展開,一根幾乎與深色帕子融為一體的絲線出現在了眼前。
容潋伸出手去捏那根絲線,在手指與絲線接觸的一瞬間,他猛地察覺出了異常。
湊近嗅聞,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迎面撲來,然而其中卻夾雜着一絲火藥氣息,雖微弱卻異常突兀。
容潋将引線放了下來,“是火藥。”
大伴的臉色登時就變了,一臉緊張地看着案幾上那根燃了一半的引線。
十六磕了個頭:“是,這是屬下在山崩處發現的。”
容潋支着手,竟是突然笑了起來,引得在場二人身上的皮瞬間繃緊。
他的唇角微微上揚,帶着一絲嘲諷的意味。
眼睑泛着病态的青白,漆黑的雙眸中逐漸勾勒出一個女人的身影,逐漸化作尖銳的冰碴,令容潋原就沒痊愈多少時間的眼眸傳來針刺般的痛意。
手指緊緊地攥着那根引線。
“陛下……”大伴被容潋眸子裡的恨意駭到了。
等到笑聲漸漸止息,容潋的神情歸于平靜,恍若方才的一切皆是二人的錯覺。
“朝中現下如何?”容潋拿起被自己擱置在一旁的朱筆。
大伴立刻回道:“十一今兒已經回來了,現下已經在外頭候着了。”
容潋嗯了一聲,大伴對着跪在地上的十六使了個眼色,十六連忙出去将外面的人喚了進來。
十一進入後,單膝跪地行了個禮,随即開門見山地說:“我回來時,您死……!”
十一止住了嘴,他覺得自己方才要說的話很是大逆不道,于是稍作思考後改口道:“您遭刺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天都城,朝臣們皆都人心惶惶。”
“工部侍郎徐九思已經上書谏言,提議冊立儲君以安民心。”十一還要繼續說卻被容潋截斷了接下來的話。
容潋蘸了蘸墨汁,一筆深紅與先前截然不同,他道:“徐九思是不是還身兼濯靈局監造。”
濯靈局是景朝掌管火藥制造的部門。
十一應是,見主子爺不問了,他又繼續道:“有一些迂腐的老臣同意了。”
當今天子并無後嗣,甚至連寵幸的宮人都不曾有,這讓原本支持陛下的臣子都有些猶豫。
容潋并無異色,隻是問道:“那太後娘娘怎麼說?”
十一猶疑了一瞬,還是道:“太後娘娘也同意了,娘娘……推舉九皇子做儲君。”
九皇子是在先帝崩逝那年出生的,如今不過才堪堪七歲罷了,但他卻是與今上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
論血緣正統,這位确實是最合适的。
容潋并不意外自己這位母後做出的決定。
隻不過,太着急了。
一場刺殺不知跳出了多少牛鬼蛇神。
容潋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牽起一抹笑,“既如此,朕也該奉上一份大禮了。”
“十六。”他道。
被喚到的十六立刻應:“陛下。”
容潋捏了捏炸毛的筆尖,輕飄飄地道:“将那些人的屍。體全部都還給朕的好皇叔吧,省得皇叔每日在府中坐立不安。”
領命的十六退了下去。
“山下因山崩碎石造成的堵塞已經被裴征大人疏通了。”
十一的這句話終于讓容潋再一次放下了朱筆,他平視前方,道:“三日後回城。”
握着墨錠的大伴手停了下來,他道:“那陛下,小元公子該如何安排?”
容潋沉默,過了片刻才道:“此事容後再議。”
大伴見向來行事果決的陛下如今居然猶豫了,不禁心中一突,腦子裡猛地想起之前從福喜那裡搜刮到的話本。
他福臨心至。
陛下該不會是想将小元公子困在這裡一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