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溪與一群人站在一起。
正是西徽分支的幾個弟子，他們是追随着徐青溪發出的聯絡信息而來的。
“在秘境時都多小心些，不要落單，不知道那群人會不會因為我而盯上你們，若遇上了也以避讓為先。”
徐青溪将儲物袋一掏，拿出靈器分給衆弟子。
徐青溪比所有人都更明白，徐鳴力那群分支弟子盯上他的原因，與其說是冠冕堂皇的檢查妖氣，不如敞開了說，就是垂涎他的靈器。
有柳柳兒一路護法，加上徐凡的運氣似乎格外地好，他在秘境中一路收獲頗多，又因他習慣性地分給了不少弟子，更是把這靈器寬裕收獲豐富的名聲給落實了。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他所在的西徽分支太過弱小，使得他不得不對主家和其他強大分支的弟子懷柔低頭。
徐凡則尖銳地指出，如果不解決這件事，徐青溪隻會被其他人看成這秘境中的移動資源。
這很危險。
徐凡隐隐有種預感，一旦開了這個從徐青溪這裡搶資源的頭，那别人欺騙他，逼迫他，構陷他，圍剿他就也不會遠了。
并且，徐青溪不可避免地連累了徐凡與其他西徽分支弟子成為了衆矢之的的獵物備選。
衆弟子義憤填膺：“師兄，那群人就是混蛋！竟然為了靈器要對自己的族人下手！他們不怕家族懲罰嗎！”
徐青溪無法回答，如果他們活着出去，也不能因為幾個練氣或者築基弟子的死，而要求家族嚴懲有後台靠山的弟子。
但他們更不能死。
秘境中天地與外界隔絕，此時距離秘境重開還有兩年時間，他必須帶着這群弟子活下去。
他皺眉，舉起自己的劍：“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人若犯我，必不輕饒。”
“我西徽弟子皆是最優秀而團結的徐族人，我們要在這次曆練中彼此信任，交予後背，以劍試武，變得更強。”
衆弟子擊掌為誓，許下會以生命保護彼此，以最大的勇氣與毅力變強的約定。
徐凡也跟着與衆人一一擊掌，心中不免有所觸動。
又有一弟子，問及師兄身邊出現的妖怪，又暗表希望徐青溪不要把靈器都放在妖寵身上，可以拿出來勻給修為較低的弟子。
徐凡便又開始覺得這群人真的有毛病。
他打算出了秘境以後正式改名把徐姓去掉，叫小魚還好聽些。
*
夜裡，衆人都已睡下，輪到徐凡與另一個弟子一同守夜。
那弟子已是練氣九層，與築基一線之隔，現下出了這檔事，更是急迫地想要變強。
好在他沒再把想要靈器的話對徐凡說一遍。不然的話，徐凡覺得自己估計會用劍鞘把他敲暈來躲清靜。
站崗不久，徐青溪來替那弟子的班，叫他回去修煉，準備過些日子就為他護法沖擊築基。
徐凡同徐青溪走在一起，一時兩人都有些沉默。
半晌，竟是徐青溪先開了口。
“我想了想該怎麼讓你明白。”
徐凡皺眉，他之前和徐青溪說了句道不同不相為謀後，徐青溪看起來頗為受傷，搞得他現在說話也不太想反駁他。
他覺得他已經把話說得夠多了，徐青溪能想明白就想不明白，想不明白那他也沒有辦法。
如果是無憂在這裡的話，應該能做得更好吧，徐凡忍不住想。
徐凡還是希望這個族兄能解開心結，也能和柳柳兒把話說開的，為此他勉強願意容忍，隻要徐青溪别總想着用那套混蛋邏輯來說服他。
徐青溪與他并肩，斟酌着道：“其實，你說的也有道理，如果是我親近的族人在族中受了委屈，與其他人起了沖突，我也肯定是要護着他的。”
“我隻是過不去那道傷害親緣的道義之線。
“畢竟，親情是很特殊的很難得的緣分，在這族地裡，或許我們會因為争奪資源而起了沖突，但隻要到了外面，親人會是我們最堅強的後盾。
“無論你如何落魄，親情總會承認你，保護你，這是流淌在我們血緣裡的紐帶。
“想想你師兄，還有給你準備了那麼多功法的那位……前輩，我想你們之間也是有這種感情的。
“無論他們做了什麼，你總會承認他們，原諒他們，希望他們變得更好。”
徐凡擡頭看看夜空，月塵秘境中繁星浩渺多如塵埃，卻并沒有月亮，這正是‘月塵’之名的由來。
他想象無憂也正在某處擡頭觀星，推算那些紊亂的命運與緣分，他們是否看到了同一顆星星呢？
徐凡看着星星道：“不一樣的。”
“我的師父，他很好，很愛我們。
“他不輕易承諾，也不擅長欺騙，他用真心愛我們，我們也用真心愛他。
“如果他想要我的東西，隻要他要，我就會給。
“但如果他會因為想搶我的東西而傷害我，污蔑我……那他怎麼可能是我的師父？
“我分得清真情假意，我也知道不愛你的人，你不能期望他們會給你所謂的親情。”
徐青溪一時無言。
徐凡道：“族兄，你分不清親疏。”
他的眼睛在星空下閃閃發光。
“别人把你當成資源，當成獵物，你居然還能忍着不把他們殺了，我理解不了。
“在你心裡，還恩比你的性命更重，在你心裡，家族也比你的命更重，你覺得這樣是最正确最不違背品德的，是嗎？
“你在乎家族的名聲多過在乎你自己嗎？
“你對人人都真情，你對人人都奉獻，你不懂得分辨，别人會把你看得越來越輕賤，總有一天你會被那群虎狼撕碎。”
【可以了，就這麼說吧，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再說更多也沒用了。】
藏在暗處保護徐凡的柳柳兒不再傳音，腦海中安靜了下來。
徐凡對他傳音道好，卻又自己接上一句。
“青溪哥，情勢如此，倘若柳柳師兄要殺徐族人，你會幫誰？”
徐凡似乎聽到了柳柳兒一聲短促的抽氣聲，又像是錯覺。
徐青溪久久無言。
直到徐凡以為他不再會回答。
徐青溪說：“我也不知道了。”
*
盡管徐青溪盡量規劃路線，這一行人還是在進入一處古傳承後遇上了其他分支。
所幸不是先前襲擊徐青溪那一隊，而是與主家靠得較近的一個分支，為首的是一名樂修，名徐月笑。
徐月笑人如其名，八面玲珑見人就笑，開朗的性格很快就讓徐青溪放下了防備。
此處傳承卻也奇特，多數關卡都需要衆人齊心統籌，徐月笑與徐青溪都是築基初期，帶着分支弟子一同合作，一路有驚無險。
關底處為一水牢，牢頂巨石懸而未落，似乎是埋着機關。
徐青溪先行探過一番，認為牢底雖有沉寶，但此處水源有禁靈之效，隊中弟子大多還是練氣期，一旦落水風險頗大。
徐月笑思索一番，道她有一法寶，可隔空取物，雖限制頗多，但此時恰方便取那沉在牢底的靈器。
徐凡疑道：“那不也能偷敵手身上的靈器嗎？”怎麼沒見她來用？
“怎麼能叫偷呢。”徐月笑一臉哭笑不得，向他解釋，“這法寶限制頗多，諸如若是靈器主人在附近，靈識印記便能擋住法寶，又如這靈器藏在土裡藏在霧中，我看不見靈器全貌，便十有八.九不能成功，總之算不上什麼逆天法寶，不過取個巧。”
徐凡不知想到什麼，微一皺眉。
徐青溪道：“那便請月笑道友一試，可需要我為你護法？”
徐月笑掏出一枚可以傳遞視覺的靈眼法寶，指着水牢底：“此前我沒有直接拿走沉寶，正是因為那法寶沉于水中，看不清形貌。青溪道友，你是我們之中身法最好的，可否由你拿着這枚靈眼，去靠近些水面，看看水牢底那沉寶。”
“看完就可以回來，待取到寶物，我們兩隊平分。”
徐青溪思忖片刻，将手中劍遞給徐凡，随後接過靈眼，向着水牢中走去。
他輕靈一步踏上沙金鑄就的牢籠頂端，這水牢中有許多崎岖分散的木樁，許多都已經腐朽了，更有許多木樁一旦被生機擾動就會觸發陷阱，十分危險。
然而，最大的危險來自腳下的碧色水面，這幽幽靜水中沒有一絲生靈氣息。
水中有禁制大陣，落水後修士丹田滞澀，能使用的靈氣會飛快減少，即使現在徐青溪還在水面上方隔着一丈遠的距離，也受到了不小影響，難以禦靈浮空，隻能用步法與跳躍靠近幾處沉寶。
徐青溪凝彙精神，幾次縱躍，到了一處沉寶處。
他撚起靈眼法寶，翻轉向下對着那水中靈器。
靈眼閃動光芒，射.出一道光線穿透碧水，照在靈器上方，映出清晰的刀型邊緣。
徐月笑一喜，連忙運轉法寶，很快，那寶物就掉落在她面前。
她将那靈刀撿起：“竟是上品靈器！一柄月蜀靈刀！”
“月蜀石極有靈性，這樣大的月蜀石做的刀，若不是沉在這破禁靈水裡，隻怕早就生出刀靈了！”
雖十分欣喜，但徐月笑也沒有将那靈刀搶着收服或是放給自己隊裡的弟子。
她舉起那可以隔空取物的法寶，用法術遙遙對着徐青溪道：“還有一次機會！徐大哥加油啊！”
徐凡抿唇，抱緊懷中的兩把劍，他的目光注視着正在以身犯險的徐青溪，緊張地盯着他每一次縱躍與落下。
徐青溪也并不真的是十拿九穩，但他心中十分冷靜且專注，聽到徐月笑說還剩一次機會的聲音，他也并不焦急或欣喜，隻是判斷了一下幾處沉寶的距離與路線，然後便開始了下一次冒險。
他看中的目标在水下的陰影隐隐有着彎曲的形狀，那像是一張靈弓。
隊裡最近築基的那弟子，正缺一張弓……
又是險之又險地躲過了幾次暗器，徐青溪跳到那沉寶附近的木樁上，舉起靈眼探視。
等待時，他注意到腳下木樁邊似乎有一段浮木，纏着些長毛似的綠藻，形狀有些蹊跷。
碧水中空空澄澄虛茫一片什麼動靜也沒有，微有徐青溪輕輕落在木樁上時帶起的漣漪，因此，在這水裡出現的一截浮木便格外顯眼。
徐月笑在遠處發動法寶。
徐青溪凝神去辨認那浮木。
深綠而發髒的外殼，木棍般均勻粗細，纏着亂糟糟的布條，末端的幾根樹根短而粗.壯。
那樹根上還挂着一根絲藻，就像一根套在浮木上的項鍊。
忽地他認出那是什麼，悚然一驚。
一截泡爛了的手臂。
徐月笑的聲音喚回他的心神：“青溪道友！将靈眼舉得再近些！”
徐青溪皺眉，随手在袍角上一劃，用割出的布條吊着靈眼往下了些，幾乎碰到水面。
徐月笑掐訣運靈，那靈器不多時便也出現在她面前。
正是一張靈弓。徐月笑舉起那靈弓擦了擦水，笑道：“也是不錯的中品靈器！靈鹿角與荒魚皮膠都是非常好的材料，這靈器拿回去叫人重新打造，說不定能提高到上品靈器的品階。”
徐青溪正待返回，卻聽徐月笑舉起那取物的法寶，遙遙道：“青溪道友！我這靈器看着還能再用一次，你要麼再往深處走一走吧！”
徐青溪心下覺得不妥，一是這水底靈器品階有高有低，若第三把靈器撈上來，如何平分是個問題，二是再往深處，一時就沒有相對安全的路線了。
徐青溪便道：“足夠了，再深便難以接近了。”
他開始慢慢往回走。
徐月笑勸道：“這水底靈器品階頗高，危險也小，不妨再試一試呀！”
徐青溪不言，他從來不是貪得無厭之人，更喜歡穩紮穩打。
然而就在他又一次跳上一截水中的木樁，離衆人隻有十丈遠時，變故突生！
這木樁第一次踏上時并無異狀，第二次踏上來時卻是猛然向下一沉，緊跟着從水中射.出許多道細密毒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