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凡握緊手中靈劍,下意識向前踏出一步。
電光火石間徐青溪猛地一踏腳下木樁,旋身高高躍起,如一片柳葉般在空中飄然旋轉過一面,寬大的袖擺将毒針盡數卷起,又接着旋身的慣性,将毒針盡數反射回水中。
再在另一根木樁上站穩時,徐青溪擡頭靜靜看向徐月笑,仿佛在說,你看,這水裡不安全的。
徐月笑一咬牙,便道:“青溪道友,你快過來吧!這水牢中還是太過危險了。”
她卻仍有些不甘心,手中那法寶靈光黯淡,卻仍有一點未盡法力,若是再等半個月,法寶恢複了再來這傳承,卻沒有徐青溪這樣的配合了。
徐月笑幹脆舉起那法寶,低聲念訣,一處離水面較近的靈器受到召喚,嗡然掙動!
靈器晃晃悠悠,看着即将升到水面露出真容,徐月笑一喜。
然而下一刻,水牢轟然震動!
徐青溪立刻運起被禁制耗盡到極限的靈氣,旋身向着岸邊飛躍而來。
徐凡無暇顧及藏拙,将天晶劍向着徐青溪的方向抛了過去!
天晶劍啊天晶劍,我知道你是有劍靈的!雖然你一直裝死不理我,但這種時候你總得出來救人吧!
然而天晶劍卻毫無反應,水牢外刻着禁锢陣法的鐵釺如長.槍般層層刺出,徐青溪眼看着就要被萬箭穿心!
徐月笑急忙禦起靈器,破陣樂奏響,将那鐵釺震入水中大半,她步步向着徐青溪方向,竟是要走進水裡!
徐青溪為躲避水牢攻擊已騰挪多次,離着岸邊越來越遠,他心中無奈,知曉此次失算,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逃脫。
分支弟子扯住徐月笑:“師姐!不要落水!”
徐月笑在離水面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她全身像是被震了一下,手中靈器不停,臉上表情卻漸漸從急切變得鎮定。
她不再猶豫,一步踏入水中,禁靈之水沾上皮膚那一刻,一股奇異的寒冷傳入丹田,體内靈氣一噬而空!
“不,不可以……”
徐青溪在一根木樁上站定,懷裡抱着剛剛随手抓住的天晶劍。
數十丈遠的禁靈之水橫亘在他與衆人間,萬支鐵纖從水面伸出,水牢頂部的沉沉巨石正在抖動着落下,本就渺茫的生路正在緩緩封死。
他搖搖頭,心中多日來的沉重與糾結竟然一松,使得他露出一個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微弱笑容。
徐月笑心知不妙,亦是知道再僵持下去隻會錯上加錯,她狠狠咬牙,高聲道:“我必會來救你!我必待你族弟子如我親生姊妹兄弟!”
徐青溪在塵土飄搖中聽見這句話,心中悲哀,隻盼她能讓西徽弟子隐姓埋名加入隊伍,躲藏到秘境重開之日——
他對幽幽水面道:“多謝。”
巨石即将将通道封死的一刻,一道灰色身影如芒射.入,擦着水面向徐青溪那側而去!
徐月笑怔然道:“那是……徐師兄身邊的那個小弟子?”
正是徐凡。
*
柳柳兒化作獸身,背着徐凡與徐青溪爬上較高的一處石坡。
他将兩人丢下來,然後站在地上瘋狂抖水:“這水咬我!”
“這明明是禁靈之水……”徐凡虛弱地咳水,他是三人中修為最低的一個,雖會遊水,但也被影響地最深。
徐青溪混亂中被落石砸了腦袋,還昏着。
柳柳兒抖完水仍覺不夠,化成.人身後又将身體頭發都猛擦幾遍。
他和徐青溪吵完架後自覺委屈,跑出去幾十裡才想起來還得保護徐凡,隻好跑回來,藏在暗處守護。
一路上他多次和徐凡傳音,好幾次都是略微消氣了,便讓徐凡和徐青溪傳話。
然後,等徐凡去掉一些不太文雅的用詞再轉述給徐青溪後,徐青溪的回話大多數時候又不是那麼令人滿意——
于是柳柳兒方消掉的一點悶氣又續上了。
“他就是個笨蛋!笨蛋!”柳柳兒對着躺在地上的徐青溪踢了一腳洩憤。“讓他去水牢裡他就去!他是人家養的狗麼!”
徐凡提醒道:“我看你再踢兩腳他就醒了。”
柳柳兒立刻收腳,又撿起那天晶劍,放回徐凡懷裡。
“師父給的劍,收好。雖然不知道這劍裡的劍靈是不是傻了不知道出來,但總歸是先收好。”
徐凡早就把天晶劍有劍靈的事和柳柳兒說過,然而自那次從妖藤中脫身後,天晶劍就一直裝死,無論徐凡說什麼做什麼它都毫無反應。
柳柳兒建議他抹掉劍裡無憂的靈識印記。
但徐凡心裡總有一種不安的預感,他總覺得這是無憂設下的某種屏障。
徐凡有時候擁有一種動物般的直覺,當無憂煞有介事說這把劍可是很厲害哦,你千萬别用哦的時候,他能感覺到無憂是說反話在逗他玩。
但當無憂輕飄飄地,用那句看似多餘的不要解開靈識印記作為玩笑的結尾,還特意告訴了他如何操作的方法時——
他總覺得這才是無憂整句話的重點,這并不是一個警告,而是一個……一個選擇?
看看我家小魚兒聽不聽話?無憂帶着笑意的聲音似乎在耳邊響了起來。
感覺有點像個圈套。徐凡便沒有解開無憂留下的靈識印記。
柳柳兒也沒多管,反正有他在身邊,徐凡能出多大事?還用不着一把呆頭呆腦的靈劍保護他。
柳柳兒又道:“诶,你說我還要躲起來嗎?”
徐凡道:“不用了吧,你躲起來,我難道騙他說是我突發神威把他從水裡拖出來的?”
柳柳兒便還是保持着人身,坐在徐青溪身邊。
他坐立難安,有時看着徐青溪的臉,有時候又急忙轉過視線,還要站起來走兩下,然後不知不覺中又靠着徐青溪坐了下來。
“你們還是太弱了,唉。”柳柳兒捧着臉,搖頭表達了他的恨鐵不成鋼,“就這麼塊石頭!就這麼點涼水!就能把你們兩個傻蛋困住。等待會這傳承地穩定點我就帶你們出去。”
徐凡自然地忽視了他前半句話,好心提醒道:“你要是想聽青溪哥說點好話,不妨先假裝出不去了。”
柳柳兒:?
很快他也明白了,圓圓兔眼立刻一亮:“還得是你們狡猾的人類!”
徐凡心道好吧好吧,我是狡猾的傻蛋人類,我也很後悔沒和女娲娘娘要一對長耳朵的——
柳柳兒自覺心裡憋着壞,沒忍住嘿嘿傻笑兩聲,一看徐青溪動了動要醒來,他又立馬裝出一臉嚴肅表情。
徐凡便聽他緊張地來傳音:【我沒有那麼生氣了!怎麼讓他道歉比較容易啊。】
不生氣了,允許你道歉。徐凡想想這邏輯,覺得徐青溪也挺不容易。
徐青溪幽幽轉醒。
柳柳兒蹲在旁邊,兩手托着臉頰,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他,十分期待。
徐青溪又驚又喜,也有點懵:“我這是……死了嗎?”
“呸呸!”柳柳兒氣急敗壞,“沒有我你就真死了!”
他果然還是沒忍住:“你幹嘛要進來,那麼幾件靈器有那麼重要嗎?現在好了被關進來了吧!”
徐青溪閉眼搖了搖頭,驅散腦海中的暈眩。
他心中看見柳柳兒的驚喜很快又被巨大的傷感壓倒,柳柳兒一定是一直跟在後面,現在為了救他,也被困在了這裡……
他猛然抱住柳柳兒,将他緊緊地摟在懷裡。
那是一種在失而複得與即将失去一切的念頭猛然重擊下産生的沖動。
“對不起……”徐青溪又哭又笑,“對不起。”
柳柳兒也慢慢試探着抱住他:“現在知道還是我好吧。”
【你倆待會親上的話可以先讓我離開一下嗎。】(徐)
【閉嘴。】(柳)
情之所至下掉了一點眼淚後,徐青溪很快又恢複了正常的樣子,隻是看起來更加坦然和溫柔了。
徐凡覺得他身上有什麼東西悄然變化了,但他現在還看不太清楚。
柳柳兒把左手上的金環又取下來一隻,套到徐青溪手腕上,略捏了幾下,那金環就變成了一條細細的金鍊,十分襯托徐青溪的膚色,也能容易地藏在袖子裡。
“原諒你。”小兔子又伸手抱了一下他,從前怎麼沒覺得,人族抱起來還挺舒服的?
不過很快柳柳兒又想起徐凡的主意,他擡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徐青溪,似乎十分期待。
徐青溪:?
柳柳兒要求道:“說點好話。你說點好話。”
徐青溪捏着那手鍊,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咻然暈上一點紅:“好,好話?”
【快走!他肯定是害羞了!我要聽好話!】(柳)
徐凡無語道:“我看那邊木樁上風景不錯。”慢吞吞地快步走了。
*
當然什麼都沒有,你想什麼呢?我是那種一寫四千字寫完藏起來不發的人嗎?
*
徐凡在水牢裡找地方窩了一覺,第二天醒來,便見柳柳兒左右手上金環又少了兩隻,真是一點也不想知道它們現在在哪裡啊。
徐青溪眼神有點飄,懷裡穩穩抱着隻兔子,正是變回小兔崽形态,一臉呆滞的柳柳兒。
徐凡非常禮貌且善解人意地傳音:【夠了嗎?我們可以出去了嗎?我想修煉。】
柳柳兒呆呆地搖頭。
徐凡無奈:【那好吧,我在這裡練練步法。】
柳柳兒又呆呆地搖了下頭。
徐凡察覺到什麼,扭頭對徐青溪挑眉:“師兄怎麼了。”
徐青溪咳了聲,尴尬道:“還在适應吧。”
徐凡:“……”他一點都不想懂。
徐青溪轉移話題道:“你的劍呢?”
徐凡轉身幾步,從岸邊把天晶劍撿了回來,解釋道:“我昨天晚上想到一個辦法測試天晶劍裡到底有沒有劍靈。”
“禁靈之水禁锢靈氣,對有靈的器靈來說也是很不舒服的。”
徐凡演示性地舉起天晶劍,天晶劍巋然不動。
徐凡拎着天晶劍一寸寸靠近水面,天晶劍如同遇到什麼無形壁障一般,他的手往下一寸,那即将碰到水面的劍尖就歪歪地向旁邊翹起來一點,始終不碰到水面,像個賴皮的不願意洗澡的小孩。
徐凡殘忍地一松手。天晶劍咻地一下飛回岸邊躺着。
徐青溪看着,哭笑不得:“這劍靈倒是,很有個性。”
眼看天晶劍又躺回岸邊一動不動地裝死,徐凡撩起一捧禁靈之水,被凍得呲牙咧嘴也沒有漏下一滴,然後他揚起手潑向天晶劍。
咴!
天晶劍立刻複活,巧妙轉身靈活地躲開水滴,然後又換了個地方躺下,一動不動。
“你到底在裝什麼啊!明明已經露餡了吧!”徐凡無語大叫,又開始那兩敗俱傷的潑水。
天晶劍躲了兩下,忽然不躺了,飛到一人高處。
徐凡驚喜地看着它:“你終于願意不裝……”
天晶劍向他猛然飛來!
徐凡忽感不妙,轉身就逃,天晶劍用劍鞘在後面追着他腦袋敲,氣勢洶洶,且窮追不舍。
他逃它追,半晌,竟是看得徐青溪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