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欣施覺得她不笨。
是沈琰禮太聰明,年紀輕輕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運籌帷幄,是絕對的高智商。天才看凡人就是會覺得愚蠢,他說她笨,沒說她蠢,證明她的智商中等偏上。
孟欣施很滿意這個評價。
書房保險櫃密碼鎖滴滴響了幾聲,防盜門彈開,過一會兒又關上。
輪椅滾輪的輕悶滑行聲由近至遠。
半分鐘後,書房徹底安靜下來。
沒有被發現。
孟欣施呼出一口氣,低頭繼續擦淨手邊的青花瓶,起身去陽台清洗抹布,在淅淅瀝瀝的水流聲中分析沈琰禮的顧慮。她不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為了賺錢花心思才顯得穩重妥帖,沈琰禮這種情緒不顯山露水的商界大佬不是她輕易就能捉摸透。
說不定,他剛才早就發現了她,給她面子才沒有點破呢。
她理解沈琰禮的疑心。
巨額财産面前人性經不住考驗,她的工作是堂妹介紹的,堂妹是古家的人。換句話說,她和沈琰禮站在對立陣營。沈琰禮懷疑她,做她的背調以及試探都合情合理。
她一定會讓他知道,在月薪三萬面前,她相當經得住考驗!
*
孟欣施從業的第一個考驗,來自古妍心。
大小姐氣不過那天被“送客”,趁沈琰禮不在家時氣勢洶洶找上門來,将她的大金镯子往孟欣施眼前一怼,伸出套着鑽戒的三根手指,讓孟欣施離開沈家,跳槽去給她當私廚。
孟欣施搖頭。
“四萬!”大小姐加價。
孟欣施仍是搖頭。
騙她過去幹一兩個月,再找個借口把她辭了?
她是笨,又不是傻。
“你要是擔心我中途找借口把你辭了,咱們可以簽一份長期合同,兩年起步。”古妍心保證:“兩年内我要是辭退你,就賠給你十萬。對你來說十萬已經很多了,勸你胃口别太大。”
跟着沈琰禮,不止賺十萬。
她對沈先生忠心耿耿。
孟欣施還是搖頭。
“嫌少?”
孟欣施點頭。
“我就知道!五十萬我也出得起,你值那價嗎?”
神經再大條的人也聽得出對方言語間的侮辱,孟欣施努力蠢得不帶痕迹。
“值。您出嗎?”她問得一臉真誠,将沖突當成一樁生意。
古妍心沒料到她這麼不要臉,一點窮光蛋的骨氣都沒有,反倒是自己誇海口下不來台:“我卡被我爸限額了,下個月給你。”她氣勢稍弱。
“那您下個月再來。”孟欣施語氣平和。
這種過分穩定的情緒此刻卻像是一種嘲諷,古妍心鉚足勁兒來打壓她,最後一拳頭砸在軟棉花上,氣得後牙槽都咬碎了:“你在笑我?”
孟欣施:“我沒笑。”
“把你那破口罩摘下來!”
古妍心剛一伸手,就被孟欣施靈活避開。
吵歸吵,不能醜到沈先生。
“你看不起我?!”古妍心被她嫌避的舉動激怒:“你給我等着!有你好果子吃!”
古大小姐的恨天高踩得震天響,被氣走了。
孟欣施沒有勝利的快感,她來這兒是賺錢,不是跟人宅鬥耍嘴皮子。若要論輸赢,她從一出生就輸了。
人窮志短,孟欣施現在不是啞巴,勝似啞巴。
等把債還完,她就去說相聲,把憋一肚子的損話全講完。
下午又接到網貸催還款電話。
孟欣施點開信用卡以及幾個支付軟件依次查詢本月的需還款,看到五位數的待還金額,心涼了半截,終于無法再故作淡定。
媽的。
世上富人那麼多,多她一個怎麼了?!
内心有多崩潰,表面就有多平靜。
周阿姨直誇她情緒穩定。
“不用擔心,古小姐這段時間不會出來鬧。不知道什麼原因,上次她回去被父母罵了一頓,現在都不讓她出家門。”
大戶人家是不一樣,這年代還流行禁足。
孟欣施遺憾地歎一聲氣,拿錢砸她的人沒了。
催債電話記不清第幾次打來,孟欣施沒接,擰幹手裡的抹布,擡眼看向鏡子裡表情絕望的女人。
麥黃的膚色,淡淡的死感。
又是苟活的一天。
隔天淩晨,周阿姨說她孫女半夜發燒挂水,兒子兒媳都要上班,讓孟欣施替她一天。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孟欣施幫阿姨把豪宅打掃了一遍。
收垃圾袋的時候注意到垃圾桶裡一塊藍色手表,她動作一頓。這表盤她認識,之前開店有一暴發戶總顯擺他的梵什麼寶,說隻要孟欣施願意跟他就送她一隻,沒多久那人就因為捉玳瑁被抓了,孟欣施因此印象深刻。這隻表盤鑲金鑲鑽,一看就不是暴發戶手上那種基礎款。
把它賣掉,不僅能還清債務,還能在老家買套房。
是它自己掉進來的,她可以裝沒看見,把垃圾袋帶出去,扔時再順手拿出,那樣不算偷。
孟欣施舔了舔嘴唇,蹲下,将垃圾袋抽繩勾出,收塑料封口的瞬間倏地伸手拿出手表,放到書桌上。
她舒心地吐出一口氣。
很煩!占這種小便宜她良心超級不安。
隔壁大爺說無奸不商,她因為太過實誠才會把爺爺留給她的飯館做倒閉,才不是呢,孟欣施堅信以誠待人善有善報——她就算是窮死也堅決不坑蒙拐騙偷!
……這也不叫偷啊叫“順”嗎不是,要不——
不行,不可以。
孟欣施拎着垃圾袋暴走到書房門口,眼巴巴回頭望着書桌上那塊鑽表。
真漂亮啊,可惜她這輩子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