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像我的養母一樣。”
說完,他攬着腰的手臂又收緊幾分,垂下的視線落在睢無極的腰線上,那腰纖細優美,他兩手就能握住;但又是勁瘦有力的,彎下時如同月牙,揮出的劍萬軍不可抵擋。
睢無極被師弟沒頭沒腦的話震驚了,他耳垂微紅,輕斥一聲:“胡鬧!”
“哪有胡鬧?”岑夜明低聲笑道,鼻尖停在師兄脖頸肌膚一寸左右的地方,仔細嗅着那從骨子裡透出的梅香。
“實在要說養母,那也隻有師尊能擔上此等名号……”睢無極認真糾正師弟的錯誤認知,他今日簡直是心力交瘁。
岑夜明隻是笑,深不見底的黑眸裡滲出血紅的紋路。心魔橫沖直撞,啃咬他遮掩心聲的紅線,它們尖銳地笑着、罵着、嘲諷着,恨不得把岑夜明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通通暴露在天光之下,待岑夜明被拒絕心意徹底瘋魔,它們就能占據這具身體,再逐步吞噬人間。
岑夜明任憑它們叫罵,他在心裡說,師兄你忘了嗎?我進門時師尊已經常年失蹤,都沒見過幾面,一直是你在照顧我……
莫不悔隻負責教,她或許是個好老師,卻委實沒什麼照顧小孩的能力。師兄,你自己可是被蓮花道尊養大的,你和道尊一樣喜愛小孩,你會把那個随性恣意的第一修士當成養母嗎?
但你能否不僅僅隻是我的養母、我的師兄?
“好啦。”睢無極拍拍師弟的背,哭笑不得,“你要抱到什麼時候?别想着糊弄我,我還記着你有事沒交代呢!”
岑夜明終于不依不舍地松開師兄,許是被抱得太緊,師兄臉上一抹淡淡的飛紅,他看一眼,刻在心裡,然後轉開視線。
這下兩人總算相對而坐,氣氛也正常了許多。
“關于心魔……”岑夜明語氣平淡,“早年我以心入魔,故而掌握了操縱心魔的方法。”
“以心入魔?”睢無極訝然。他隻聽說過因心魔而走火入魔,這以心入魔聞所未聞。
“算是心魔的一種。”岑夜明毫無感情地解釋道,好像此事與他無關,隻是偶然聽來的某個陌生魔修的修煉法門,“當年李庵在瑤池圍剿我們,我将死之前遇到一個魔修,說能救我,隻要我自毀道心堕落成魔,自然可保住一命。巧的是,我彼時恰恰因恨滋生心魔,兩相結合,便有了這等古怪的能力。”
睢無極不知該說什麼。
自毀道心,等同于自剜心髒,把它捏碎了再重新拼湊成嶄新的形狀……他的師弟……
“師兄,已經過去了。”岑夜明看不得他為自己傷心,嘴角上揚,語氣輕松道,“一點也不疼,不會比李庵對你做的事疼……”
“這是能比較的嗎?”睢無極打斷師弟的瘋言瘋語,他胸口劇烈起伏,用袖子掩去眼裡的濕潤。
岑夜明急忙湊上前,說:“師兄,不要哭。”
不要哭,我不值得你掉眼淚。
因為你的眼淚不僅僅為我而流,今日或許是,明日又會為其他人而流。一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嫉妒得發瘋。
岑夜明想,真的一點也不疼,那日我想着你,想着無論如何都要活着與你再見,于是我什麼也不怕了。
他用手托住師兄的臉頰,肌膚觸感似細膩的羊脂玉,柔軟到令他不敢輕舉妄動,一顆淚珠自微紅的下眼睑滾落,落在他的指尖,滾燙至極,岑夜明的心似乎也被這滴淚燙傷。
心魔肆意舞動,尖嘯着要去吮吸那滴眼淚,岑夜明内心幾番交戰,軀體裡皆是血肉模糊的戰場,心魔被理智反複絞殺,而後又反撲,理智與欲/望瘋狂拉扯,永無止境。
岑夜明神情溫柔到可怕:“師兄,你莫怪我給陳钺種下心魔。我知道這招陰毒,但他一百多年來的所作所為,遠比我陰毒百倍。他自己心術不正,輕而易舉被心魔攝去了魂魄,這可怨不得他人。”
“……但陳钺明顯狀态不對。”睢無極的眼淚不再流淌,眼眶泛着一點點紅,像是胭脂。他忍不住擔憂道:“今日我同他交手,明顯感受到他氣息不穩、金丹暗淡,若仍由他的心魔發展下去,恐怕釀成大禍。”
“師兄,你要在這次蓬萊宴上動手嗎?”
睢無極思索片刻,神情凝重道:“時機合适,我會親自剝去他的心魔……此外,我們得早日回到玄清山,把之前的爛賬通通了結。”
“心魔相關的事我比較擅長,我來吧,畢竟是我種的。”岑夜明說,處理心魔一不小心就會被傳染,他不可能讓師兄去碰那種肮髒的東西。
稍稍平複心情,睢無極忽然想起顧潋的那枚銀球,雖說顧潋提醒他小心師弟,但到底他們還是同門手足,無論如何都要互報平安。
“對了,你二師姐讓人帶給我一樣有趣的物件。”睢無極狀似無意道,手從袖裡取出銀球,餘光在不斷觀察師弟的神情,“滴上血即可與她說上片刻的話……夜明,你要和她聊聊嗎?”
岑夜明眉梢帶喜,語氣雀躍:“自然。”
……還算正常……睢無極壓下疑慮,開始擺弄手裡的銀球。
就在他低頭的瞬間,岑夜明黑瞳一閃,圓形瞳孔變為妖魔般的豎瞳,血色蔓延,神情陰冷暴虐。
但也隻有刹那。
待睢無極再擡眸,師弟仍是冰冷中帶一點溫柔,眼睛極為專注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