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枕月勉強扯了扯嘴角,推脫道,“大人莫要說笑了,便是再借我幾百個膽子,我也絕不敢以慶王府恩人自居。”
“用不着借膽子,我說你是你便是。”賀昀昭笑眯眯道,不緊不慢地拍了拍手,随即兩個侍女上前來。他歪頭淡淡囑托她們,“把她帶去客房,我阿姊旁邊那間一直空着沒人住的。”
“是。”那二人恭聲回答,然後走到聶枕月面前,分别停在她左右兩側,一人平伸出一隻手,“姑娘請随我們來。”
聶枕月抱緊身前的藥匣,連連後退兩步,呵呵笑道:“真的不必了大人,這幾日我在弭劫司住得就很好,還是不叨擾了……”
她在心裡暗暗将賀昀昭罵了一通,方才他分明不願讓她宿在這裡,竟不知怎麼突然一轉話鋒,非要挽留她,仿佛剛剛臭着臉的人不是他,與他全無關系似的。
誰知道他又打的什麼算盤?
賀昀昭“哦”了一聲,好像突然回憶起什麼似的,語氣嘲諷:“住得很好?這倒是和我聽說的不太一樣。”
聶枕月故作鎮定:“好不好隻有我自己清楚,旁人又不知我心中想法,自然說得都不準。”
“是麼?那我怎麼聽說,弭劫司那位新來的大夫,常常像無頭蒼蠅似的在弭劫司中打轉啊?”賀昀昭微微附身,盯着她的眼睛,語調困惑,輕聲道:
“是迷路了嗎,恩人?”
“恩人”二字被他咬的極重,像是玩味似的。
聶枕月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心中一沉。果然,弭劫司是什麼地方,她的一舉一動都在賀昀昭的視線裡,無論做什麼都别想瞞過他。
怪她太心急了,韓中丞的事一出,她一連幾日都沒有睡過好覺,總隐隐擔憂那背後之人不會就此停手,仿佛有一種若不盡快捉住他,過幾日又會有人死于其手的感覺。
她醞釀思忖一番,卻不知自己這片刻的走神落入賀昀昭眼中,清清楚楚。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見她眸光忽閃,笑了聲,懶洋洋直起身子,語氣不變:“再說了,你既說我是你的主公,那主公命令你留在這兒,你聽還是不聽?”
“……”
聶枕月認命般歎了口氣,總算知道了什麼叫恩威并施。
她不再争辯,默默跟上那兩個侍女,走出門去。
須臾,見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門外後,賀昀昭眸中笑意冷了下來,轉身看向屋中其他人。
大夫們早就噤了聲,全都擠在一起,靜如老狗。
賀昀昭神色冷淡,不耐道:“你們該慶幸今日阿舒無恙,否則……”
話還未說完,又被賀華枝拽住了。
她輕輕搖頭,示意他先不要說話,然後對衆人笑道:“諸位今日辛苦了,時辰也不早了,慶王府不便再留各位了,稍後我備馬車送各位回去。”
那群人仿佛得了敕令一般,一秒鐘也不敢耽擱,屁滾尿流地滾蛋了。
而自從賀昀昭被拉住,直到人一窩蜂走盡了,屋中再一次安靜下來時,他都始終垂眸站着門前,一言不發。
“昭昭,你也回去休息吧。”賀華枝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群庸醫三番五次出言不遜,還險些誤了救阿舒的時機。”賀昀昭平靜開口,“為什麼要攔我,阿姊?”
賀華枝别開視線,歎道:“我不願你讓人誤解,背負罵名。”
“我不在乎。”賀昀昭輕嗤道。
見他如此,賀華枝愣了愣神。
世人皆知弭劫司指揮使少年英才,破案如神。但他素來張揚坦蕩,從不受人賄賂迷惑,自然免不了得罪人。
有多少人豔羨敬佩,便有人多少人厭惡痛恨,恨不得咒他去死。
“阿姊,你為何要留她住在這裡?”他沉默片刻,突然問道。
賀華枝琢磨了一番,這才意識到“她”是指聶枕月,于是便無奈笑道:“她救了阿舒,幫了我們大忙,于情于理我們都不能怠慢了人家。”
聽到這個回答,賀昀昭依舊盯着她,一動不動。
“我……”賀華枝叫他盯的不自在,隻好承認,“好吧,什麼都瞞不過你。其實我在想,她醫術這般好,或許,能不能治好你的……”
“阿姊!!”
賀昀昭猝然開口,大聲打斷了她未說出口的話。
賀華枝訝然側頭看去。賀昀昭那張俊美的臉上再無往日一貫的笑意,垂下眼睫,語氣晦澀:“阿姊,我說了,我的事與任何人都沒有關系,更不該拉任何無關的人下水。”
他轉身走出門,發尾上垂落的碧藍發帶同他聲音一般冷然:“以後莫要再提此事,更不得讓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