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次相見,薛奉鸾都未穿着一整套衣衫,可謝府不願給她衣物,為着得體,薛奉鸾欲向半夏要回自己的衣裳。
雖說狼狽些,但姐姐總會認出她來。
而半夏卻滿懷歉意道:“它們爛得不成樣子,所以我便扔掉了。”
薛奉鸾無奈,隻得忍痛從日漸消瘦的錢袋中又取出些,請半夏替她買成衣。
半夏看着那銀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薛奉鸾見狀,心頭稍一盤算,又生一計:“半夏姑娘,我想要回自己的衣衫有錯嗎?”
半夏看着她,思量良久,才猶疑着搖頭。
“那半夏姑娘将它丢掉,是否理應賠我一件?”
半夏的柳眉愈發擰在一處,似是覺得有理,但又感到不是這個理。
薛奉鸾也不催她,于是在期待的目光中,她又遲疑地點頭。
“那就是了,”薛奉鸾将銀子塞到她手中,“我想求謝府送我衣物本無道理,但我花自己的銀子,為自己買衣裳,而半夏姑娘去這一趟,就算是賠給我了,而且分文未舍,是不是很上算?”
自昨夜天冬和茯苓被她打昏,醒來後聽聞她同謝硯對峙,吓得加緊看管,任何事都要先禀報半夏。
尤其茯苓時時刻刻坐于門口,支起崴傷的腳當成門闩,她連出門看天看花都不能。
幸而謝硯信任半夏,将她派來照顧自己的一概起居,才能算是有求必應。
當然僅限于這個院子。
她實是不知謝硯究竟如何看待自己,若不信她、不願幫忙,那把她趕走便算了,為何将她強留于此。
既不求回報,又無所應。
她隻能耗費唇舌求半夏為她辦一件微小之事。
半夏最終還是接過銀子:“那姑娘要怎樣的衣服?”
她問得太過突然,薛奉鸾想答麻布衣,但被制于此,竟懷念家中滿是精繡的雲錦,質地柔軟。
可惜她沒有閑錢。
“便宜的料子就好,”她叮囑半夏,“若是銀子有餘,不必買其它的。”
這一路走來,她愈加吝啬,愈加心疼銀子。
于是半夏為她帶回了鵝黃色佐以香雲紗外披的雲錦衣裙,薛奉鸾一上手,便知這料子極好。
當然,除了衣裳,半夏便再無别的東西給她了。
“薛小姐給的銀子不太夠,我便自己添了點,就像您說的,這算賠禮。”
薛奉鸾隻覺心間裂開一個豁口,強撐着問她:“這衣服真是極好,半夏姑娘是在哪處購得,日後出了謝府,我再去買一件。”
半夏面上盡是喜色:“我将您說的話盡數告知少爺,少爺亦深覺不錯,便讓去他常去的成衣鋪親手挑的,還擔心您會不喜歡呢。”
“謝大少爺愛去的鋪子,果真不俗。”薛奉鸾咬着牙才能展露笑意,但早就腹诽心謗謝硯幾萬次了。
當日午後,謝硯便出現在她的房内。
隻是秋日,他便披了一件挼藍狐皮大氅,襯得他瓊林玉樹,更顯他長身鶴立。
雖對他如此放話,但謝硯前來之時,薛奉鸾尚感意外,未想到這人竟真的願意同她坐下來商談。
謝硯坐于主位,卻一直端詳她身上的新衣。
薛奉鸾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剛要開口,卻見謝硯勾起唇角:“這下我才信你真的是薛小姐。”
這人竟真的不自稱“某”了。
可這話亦讓薛奉鸾感到惱火,這究竟有何意義?
謝硯見她深吸一口氣,又開口:“我知薛小姐不想同我寒暄,那你究竟想同我談何事?”
薛奉鸾不欲與他廢話,開門見山:“首先,謝公子是否真的不知家姐失蹤之事?”
“不知。”
薛奉鸾細細觀察,他與上回裝作的和藹模樣不同,可看着卻真切多了。
“那謝家真與賀家不相熟,謝公子收到信後也未在意嗎?”
謝硯輕皺眉頭:“你不信我?”
不知是否錯覺,薛奉鸾竟覺他有幾分委屈。
“公子也不信我,不是嗎?”
她選擇将質問抛回,謝硯果然垂下眸子,眉眼間一片陰雲。
“是啊,本就是我不信你,本就……”
薛奉鸾不知他在碎碎念什麼,可她的滿腹怒火卻漸漸熄滅了。
她為姐姐的事太過着急,也恨謝硯的喜怒無常、莫名其妙,更不甘自己離家來一個接着一個的困境。
因為對謝硯相幫的期待落了空,又被這般的對待激得怒火上頭,全然忘記謝硯救了她的命。
她依稀記得,自己從江岸爬上來時瞧見的那一抹石綠色身影,便就是謝硯。
他朝她奔來時是那麼急切,就像半夏說的那樣,公子本是良善之人。
謝硯本不該幫她尋姐姐,就像她自己本不該強調自己就是薛奉鸾一般。
當務之急應是好好相談離開謝府,姐姐還是得靠自己尋到。
薛奉鸾朝他福身行禮:“若是我想離開謝府,公子可願放我走?”
“你想走便走吧。”謝硯說完,卻劇烈咳嗽起來。
黃連忙從屋外跨步而來為他順氣。
“薛小姐難道真的不想知道少爺為何要退親嗎?”黃連一邊拍着謝硯的背,一邊埋怨地看着薛奉鸾。
薛奉鸾猛地想起昨日謝硯亦曾發問。
被退親的人漠不關心,退親的人倒是時刻念着。
薛奉鸾不知所以:“退婚書都被撕掉了,再問這些有何意義?”
謝硯剛緩過來一些,聞言朝她探出身子:“被撕掉了?”
“是啊,”薛奉鸾渾不在意,“路遇叛軍,所以被撕掉了。”
謝硯大步流星走到她眼前,眼中竟流露出幾分關切:“路遇叛軍?”
因身距太近,使薛奉鸾默默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