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他的關切是真情還是假意了。
“還遇到過水匪呢,所以衣食無憂的薛小姐才會如此狼狽。”
畢竟謝硯沒有體會過逃亡的滋味。
謝硯聽出薛奉鸾話裡的諷刺意味,垂下眼睫:“抱歉,我并不知曉這些。”
“罷了,”薛奉鸾對他這般變化疑惑不解,但她尚無多餘心緒去探究,“謝公子願意放我走,我便知足了。”
說完她便要離開。
“等等,”謝硯叫住她,“我要為這兩日對薛小姐的無禮抱歉。”
薛奉鸾聞言停下腳步,看着謝硯,眼中閃過動容。
方才想明白後,她便不再跟謝硯置氣了。
這人看似一手遮天,卻也有認錯的時刻。
“薛小姐身份未明,我疑你是謝家莊子上的佃戶,亦或是官府追捕的人員,所以才将你強留府中,若你願意,請留在謝府,我會派人去尋薛大小姐。”謝硯的眸子深深看着她。
薛奉鸾幾乎能确信他此刻是真心實意的。
她實不願推辭,畢竟在外無依無靠,能借住于謝府也是好的。
可有了前車之鑒,她便不敢輕易應允了。
再者,寄人籬下的滋味很不好受。
見她不回答,謝硯接着道:“我确是因違背盟約,心中有愧,便決心幫助薛小姐,隻是心中有疑,而謀劃又被你聽見,便心生怨怼。”
薛奉鸾突然知曉他的古怪是從何而來了。
許是出于撫慰之心,她終于問出他很在意的那句:“那謝公子為何退親?”
謝硯神情有一瞬間的怔愣,眼中突然盛滿了光:“大夫說我至多能活十年,我不想拖累他人。”
“公子定能長命百歲。”
“謝薛小姐吉言。”
大抵是将他哄高興了,謝硯撤掉了她院子裡的眼線,也不再拘着她,似乎去留皆由她。
她不願草率決定,打算先上江陵城内看看。
隻是她人生地不熟的,需要一人為她引路。
半夏與黃連要照顧謝硯,茯苓崴了腳不能出門,所以這個重任自然落到了天冬的身上。
甫一上街,便見到謝家的人在張貼啟事。
謝硯即使在病中,行動也如此之快,倒讓薛奉鸾有幾分歎服。
拐到人煙稀少之地,天冬便有些想要拉着薛奉鸾離開了。
“小姐,這處沒什麼人,實在危險,還是快些離開吧。”
薛奉鸾倒不這麼認為,既然連謝硯都未見過姐姐,指不定就被藏在犄角旮旯處。
她決心探探路,往後便能來此處尋人了,所以并未顧及天冬的勸阻,倒是往更深處走去。
走到一棵大柳樹下,一人突地跳至她眼前,吓得她半魄都出竅了。
那人不理會天冬的驚叫聲,反而抓起薛奉鸾的手腕,有些驚喜。
“薛姑娘,是你!”
薛奉鸾看清眼前人的樣子,也不由得高興起來。
“聶少俠,你怎麼在此。”
“我跟着你一起跳下去,卻不見你,還漂到這處來了,本以為無緣再見,沒想到在這裡碰上。”幾日未見聶從雲換了一身裝束。
天冬仍以一副防備姿态盯着他,使他不得不注意,便又打量着薛奉鸾的新衣。
“薛姑娘找到未婚夫婿了嗎?”
薛奉鸾暗叫不好,要讓天冬聽了去,定會禀報給半夏或者謝硯,到時便難以解釋了。
她旋即敷衍道:“是呀,聶少俠在哪裡安身呢?”
聶從雲指着柳樹對面的一戶人家,透過院門能見院内還晾着衣物。
“這戶好心人家收留了我,我隻幫他們劈柴打水便好。”
薛奉鸾計上心來,本想向謝家尋一個庇佑,但同謝硯已生龃龉,她實在不敢居于謝府,找這些人家借住倒是不錯的安身隻發。
她雖不會劈柴打水,但隻要教她一遍,她便能很快學會,這倒是不成問題。
若實在不行,她便出銀子,至少能在江陵安身。
“那聶少俠可以替我問問,還有何處可以收留人的?”薛奉鸾餘光一瞥,便瞧見好幾間敞開的院門。
聶從雲奇道:“你不是……”
他話未說完,便被天冬立刻打斷:“少夫人,您要抛棄我們少爺嗎?是謝家的吃穿用度不好嗎?”
天冬這話令她措手不及,一時回答也不是,反駁也不是。
“是啊,”聶從雲也幫腔,“你夫家優渥,自然不會缺衣少食,你一介女子何必在外漂泊呢。”
見他這麼說,薛奉鸾突感失望,不再多言。隻能表示同意。
待他走後,她便質問天冬:“你方才為何要喚我少夫人?”
“那公子不是說少爺是您的未婚夫婿嗎?我喚錯了嗎?”天冬朝她無辜眨眼。
“我同你家少爺已經退親,與他已無幹系,今後還是喚我薛小姐吧。”薛奉鸾神情凝重,語重心長。
天冬似是油鹽不進,卻拉着她的衣袖道:“小姐,您就留在謝府吧。”
薛奉鸾無奈,隻得與她先回謝府。
她思來想去,心中隻覺在謝府待着還是不安生,便也想同聶從雲一般找處普通人家先行住下,這樣也方便于市井中打探。
她有些後悔,在叛軍之城時為求自保,搬出謝家聯姻之事廣而告之,一是為博取同情,二是雖不知謝家究竟如何,卻也能狐假虎威一番,卻未曾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聶從雲對她誤解頗深,不知肯不肯幫她。
但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去找謝硯将謝府之事了結。
還未動身,半夏卻先來找她,一開口便是:“聽聞薛小姐在江陵竟有相熟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