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吃菜的人隻能将頭買的更低。
“看來稍晚些,須得薛小姐細細說明了,”他又看向聶從雲,“還請公子在江陵多待些時日。”
聶從雲斷然拒絕:“不了,我還得回山門向師父複命,多謝謝公子款待。”
這一餐吃得尤為沉默,半夏三人用完膳便很快離開,直到桌上隻剩下殘羹冷炙,聶從雲也離開後,他們才走進來收拾殘局。
甫一進屋,便能感到屋内暗流湧動。
“薛小姐說,隻為尋姐姐才來的江陵?”謝硯不看身側人,明明是問話,卻像自言自語一般。
薛奉鸾輕拉住謝硯的袖子,試圖引他看來:“大家都誤會了,當日我是被叛軍統領審問,為自保才脫口而出的。”
“為自保?”謝硯這才同她對視。
“是啊。”薛奉鸾點點頭,卻不欲過多解釋。
“難道薛小姐認為博到他們的同情,便不會再為難你嗎?”
薛奉鸾雖不盡然這樣想,但還是驚訝于謝硯竟能看穿她的想法。
她确是存了幾分這樣的心思,但她不覺那胡統領是和善之人,但白湖鎮運數衰敗,薛家也逐漸衰落,她不能确信自己的身份能否吓住那群人,便想借謝家壓一壓他的銳氣。
最後證明,那群人天不怕地不怕,而她的樣子也說服不了他們。
卻不曾想能被聶從雲記得如此牢固,反倒加深誤會。
“那自然不是了,誰叫謝家聲名廣播,我想借此吓唬他們罷了。”薛奉鸾說奉承話時,亦面不改色心不跳。
謝硯卻皺起了眉頭。
“聲名?何種聲名?依薛小姐之意倒不如說是惡名遠播,我倒弄不清薛小姐的意思了。”
“那我也不明白謝公子的意思。”
方才用膳間,謝硯的一切便讓她細思極恐。
天冬才将聶從雲之事告知他,他便将聶從雲請到了謝府,還三言兩語間便将話套了出來。
聶從雲是樸實真誠,可謝硯的心思絕非那麼簡單。
她從前隻認為這人擰巴古怪,可經此一着,她隻怕今後他密謀将自己賣了自己也未可知。
這令薛奉鸾不住地懊惱,自己真不該因對他生了憐惜之情便沖動答應留在謝府。
而眼前人還滿眼疑惑地看着她,更顯無辜。
“我當真看不透薛小姐,”謝硯的神情相當認真,讓薛奉鸾辯不清真假,“時至今日,我已不知薛小姐究竟是否不在意這段婚約?”
“不在意的。”薛奉鸾低頭不看他,聲音卻很輕。
謝硯呼吸幾近停滞,而後像是釋然般一笑:“原來如此。”
似乎是憐惜他的體弱,薛奉鸾還是決心同他說清楚:“我不在意,家姐也不曾在意,整個薛家隻有家母在意,因為薛家不如昔日顯赫,母親想借聯姻複興,僅此而已。”
“事已至此,你我都勿需反悔,若非家姐許是尚在江陵,我定不會遵從家母之命,所以謝公子不必擔心我纏着你,也不必過于憂心自己的身體,定會長命百歲,子孫滿堂。”
謝硯看着她,卻不知心中又在想什麼,隻見他的嘴一張一合,最終從舌尖滾出一句話來:“承薛小姐吉言。”
而後他便一言不發地走了。
薛奉鸾暗叫不妙,這人分明才有的精神頭就突然這麼消散了,讓她憂心這是回光返照。
還是說自己一番話竟讓他的病又加重嗎?
她警惕着白湖鎮之外的天下,對人察言觀色,對事仔細斟酌,不說巧言令色,也總是為應對各事各人勞神費力。
謝硯一出場就碾壓之前一切,這人是這一路來最讓她難以應對的。
她不知何樣的言辭能讓他愉悅,又不知自己有那句話觸了他的逆鱗。
可他很脆弱,病容同着那雙時而多情時而無情的眸子,連帶着救命之恩一起,都讓她不忍對他苛責,而寄人籬下的處境更讓她無法破罐破摔。
而現下,她看着他消失處出神,手卻無意識地緊攥自己的外襖下擺。
薛奉鸾心内有兩個聲音,一個叫她定要謹記尋找姐姐之事,而另一個,竟叫她自己追上去哄他。
為何要哄他呢,她想不明白。
最終還是理智占了上風,她回了自己的房間,繼續去盤算尋找姐姐一事。
薛奉鸾用今日肉眼可見的邊界去丈量江陵縣,與白湖鎮相比,還是要稍大一些,而天冬帶她走過的地界,尚不及江陵十分之一。
而天冬不可能整日陪着她在外走,她雖可以自己探索城内,可沒了天冬做向導,如何認路變又成了難題。
她看着自己腳上的繡花青緞翹頭履,不禁搖頭。
這鞋太過金貴,可要走遍城中的大街小巷,是斷斷不能的。
不光是鞋子,還有極好料子的衣衫和精緻的發髻都不堪長行在外。
看來就連這身行頭都得換掉,最好同之前流亡路上一樣。
這卻讓薛奉鸾犯了難:謝府家大業大,會有那些物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