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離家以來,薛奉鸾最喜歡說的就是萍水相逢。
薛茹芸深知妹妹這是要轉移話題,索性就随她去了,更何況讓賀照當上賀家家主,取消自己與賀家的婚約,才是當務之急。
“賀家拉攏謝公子想做什麼,已然是昭然若揭了。”薛茹芸面上難得浮現出煩躁之意。
薛奉鸾徑直拿起茶壺,給自己斟滿一杯茶,一飲而盡,心中的躁郁也漸漸平息。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捋清思路:“今日那人一來,我便猜到他們是何用意,想拉攏謝硯,借此勸服你,可他們憑何認為謝硯定然會與他們站在一處。”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她的言語中還略帶了些驕傲。
薛茹芸忍俊不禁,臉上的緊張神情也終于化開。
“更何況,他們定不知你二人不睦,便是在做無用功。”薛奉鸾又補充道。
“隻是這賀家小動作不斷,實在是令人心煩。”她不禁向妹妹抱怨道。
這賀家住得實在是不舒服,事情未完,她真想帶着妹妹一走了之。
正當此時,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緊接着便是女子的啜泣由遠及近而來,薛奉鸾伸長脖子望去,卻見賀夫人将手絹在眼周一點一點的。
這樣的場面,薛茹芸也同樣所見,她右腳邁出一步,卻被妹妹的手攔了回來。
薛奉鸾怕賀夫人又是沖着姐姐來的,便将姐姐攔在身後,自己則護在她身前。
“賀伯母來訪,有何貴幹?”她展露出從前同閨塾師學的所謂大家閨秀的笑容。
那賀夫人的眼中不斷有淚溢出,她也不停地用手帕将其拭去。
她又抽泣片刻才道:“兩位姑娘,求你們行行好,救救小照吧。”
此言一出,薛奉鸾與姐姐面面相觑,賀夫人沒頭沒腦地這樣說,也不知賀照究竟遭到何事,又與她們有何相幹。
倒是薛茹芸先反應過來,雖不上前體貼,倒也保持禮節:“為何求我們?賀伯母這話說得倒叫我們不明白了。”
那賀夫人又抽抽噎噎,細細一瞧,雙眼腫得跟核桃似的。
又是片刻,她才再次開口:“若非你二人說那些話與她,她根本不會有做家主的念頭,如今她竟敢跑到她爹跟前叫闆,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我看着心疼,你們去勸勸她,莫要再忤逆她爹了。”
薛茹芸聽得眉頭擰到一處,可她習慣了扮演好淑女,見賀夫人這樣哀傷,也不好直抒胸臆。
薛奉鸾看出姐姐欲言又止,所以這個角色自然被她攬下。
“為何賀伯母不能直面賀小姐本就有此壯志,而認定是我與姐姐挑唆的呢?”
她這話說得太過直白,不住拭淚的賀夫人也難免僵住一瞬。
或許對于她來說,兩位姑娘稱其為壯志,才是最為匪夷所思的。
“這怎能稱為‘壯志’,分明是忤逆犯上,有違綱常的。”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住地顫抖着,整個身子都随之而動。
她這樣說,完全在薛奉鸾的意料之内,即便如此,話一出口,薛奉鸾也聽得難受。
賀夫人的這副模樣,無疑是擔憂女兒,但她被這枷鎖困了好多年,早已忘了掙脫束縛。
見她們一直沉默不答,賀夫人上前,幾近仰視地看着二人:“小照現已被老爺下令禁足,更不許我去探視,你們就當成全我的慈母心,代我見見她,也勸勸她吧!”
這婦人此時此刻情真意切,薛奉鸾不免動了恻隐之心,隻是她的聲淚俱下隻敢表演給她和姐姐兩個外人看,卻不敢讓那施行者見到。
“賀伯母,你若是有這份擔心,何不自己争取?”薛茹芸頗有幾分語重心長之感。
賀夫人聞言,竟是狠狠一怔,随即驚愕地看着兩人,連臉頰上的淚水都不顧了。
半晌,她才回過神似的微微啜泣,似是被這番話說動了。
薛奉鸾對姐姐的說辭很是贊許:“姐姐說得沒錯,我們就算見了賀小姐,也不能道出你心中所想,有什麼話還得你親自去說。”
她說完這話,似是對此茅塞頓開,又陷入思索中。
“你對賀公子有慈愛,所以強迫我遵守婚約;你對賀小姐有慈愛,所以對她的傷勢牽腸挂肚。既然如此,你更應該反抗。”薛茹芸雖說的是肺腑之言,這話卻像是引誘的咒語。
賀夫人愣了半晌,似是在動搖,又像是在分辨此話對錯。
好像終于想明白了,她轉身欲離去,卻回頭看了姐妹二人。
“我想請二位小姐與我同去。”
她說這句話時,再也沒有以長輩的身份居高臨下之感,更無從前的看似體面實則無禮,有的隻是作為母親的懇切。
薛茹芸像是動了恻隐之心,上前走了半步,卻被妹妹拉了回來。
姐姐确實是心軟的性子,可薛奉鸾不是,更别提賀家兩天一找茬三天一磋磨,這次究竟是真情流露還是有詐尚不清楚。
她滿腹狐疑地打量賀夫人,薛茹芸則是輕捏她的手,要她放心,而後走到賀夫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