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的人聽苗清雨這樣說,即刻起身,臉上竟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來,那幾分裝出來的誠意與忏悔也沒有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眼前的女子:“你莫要……啊——!”
他話音未落,便被賀照撅了手指頭,痛得驚呼出聲。
賀照恨恨地說:“你們若不真心忏悔,或者再犯,那斷掉的可不隻是手指頭了。”
一時間人群靜默,又看向門外,對薛奉鸾的耙子心生畏懼,小姐又這樣示威,這下更是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小姐!小姐!我錯了!您放過我吧!”被逮着手指的男子凄慘地嚎叫着,倒是率先給這群人打了個樣。
這群男子瑟瑟縮縮地聚在一起,不敢出去也不敢出頭。
賀照冷冷地看着眼前人:“你不是對我做錯了,你是對苗氏做錯了。”
他因劇痛掙紮着,又不停地點着頭:“是、是!吳苗氏,我錯了,我錯了!”
苗清雨的眼眶仍是泛着淚,又倔強地将頭轉向另一邊,她的眼神卻在訴說着自己的憤恨。
“好了,”賀夫人看得是心驚肉跳,然而她畢竟是主事人,自然不能縮在後面,“事發突然,我得想想如何賞罰……”
“娘,不用想了,我已想到好法子!”賀照将那人一把甩開,湊到母親身邊耳語,“隻是我要越俎代庖,行使權力了。”
她們昨夜點燈熬油,就是在想一個法子——既能替苗清雨出頭,又能為賀照培植自己勢力的法子。
賀夫人如臨大敵,她知道女兒有自己的計策,隻是事先并未與自己商榷,不知女兒會做出何等事來。
她下意識想要阻止女兒,卻最終收回了手。
既然決心與女兒站在一處,她便不再糾結,若她做的事不合時宜,自己便為她兜底就好。
畢竟未來的家主不能事事求人代理吧。
思及此,賀夫人不由得冷哼一聲。
賀照被這突如其來的冷待吓了一跳,生怕母親是因自己的自作主張不滿,可話既然已經放出,她也隻得硬着頭皮做該做的事。
“既然管事的德不配位,就将他的職位撤了吧。”賀照前半句話還心有餘悸地又澀又抖,說後半句時應是将自己勸慰好,也還算是擲地有聲。
聽到這話,恐懼的人群頓時歡騰起來。
前管事被擡出去又未被吩咐救治時,他們便早就料到他死期将至,隻是主家尚未對此有反應,也不敢說什麼。
如今小姐當衆宣布要撤他的職,不就是存了新選管事之意嗎?
本來平日裡受他欺壓,心裡是敢怒不敢言,更何況誰不想往高處走呢?
他們迫不及待地往賀夫人跟前湊,對接任管事這事躍躍欲試,全然忘記兄弟們是為何被聚在此處的,更全然忘記了對這二位女子的畏懼。
他們的意圖太過明顯,薛奉鸾将耙子往一旁的地上一杵,冷笑道:“你們可真是厚顔無恥……如何有臉面來争當管事的?”
他們并不理會薛奉鸾,而是七嘴八舌地向賀夫人毛遂自薦起來。
賀照被他們吵得頭大,便偷偷斜眼觑着母親,見她毫無責怪之意,便明白這事成了一半。
“我心中早已有了人選。”她高聲喊道,沸騰的人安靜下來,看賀照的眼神多是複雜的情緒,至少賀照能看出,有幾分不服氣。
她倒不在意這些,又自顧自的說道:“我是我娘親生的女兒,自然是能代她說話的,我說的話自然就是她認可的。我不賣關子了,要選的新管事便是苗氏。”
一時間,人群沸騰,不可置信地瞟向苗清雨,就連她自己也不敢置信,頂着未幹的淚痕睜大紅如杏核的眼看向賀照。
“小姐,您……”
苗清雨被突然的擡愛驚到,卻也是喜不自勝,多年的委屈更是找到了一個宣洩。
隻是她才開口,就被一旁的男子無視,搶着打斷了她的話:“吳苗氏是女子,怎能統領我們?”
苗清雨是女子,賀照也是女子,正因為是女子,就天然缺失領導的能力嗎?
好像在這些人眼裡,女子就該柔弱順從、賢惠無私,對他們毫無威脅。
他們怕的是權力與武力,他們好像忘了,方才畢竟被兩位“嬌養”的小姐吓得全然不知反抗。
他們仍把自己當作主人,把她們當作陪襯。
薛奉鸾與賀照本就一個為了反擊一個為了威懾,現下也并無攻擊之意。好像危機過了,他們又能高枕無憂,還能争一争。
“女子怎麼了?苗氏連早膳都沒用便上了田,足以證明她的勤快;再者,你們滋擾生事,作為主家,自然是要予以賠償,隻是一個管事,給她就給她吧,你們竟然還敢找本小姐要說法?”賀照叉腰,學着她兄長的吊兒郎當樣。
那群人的不服在聽到“滋擾生事”後便偃旗息鼓。
隻有一人默默喊着:“可她畢竟是女子……”
“你們那位管事……啊不,是前管事,不是男子嗎?你們不也是心存怨言,”薛奉鸾亮了亮自己手中的耙子,“他不也是照樣被我打得落花流水嗎?”
他們仿佛這才想起那幾個在他身上的血洞,有幾人還打了寒顫。
卻仍有幾個不死心的:“我們不服,論理論尊卑,都不該是她吳苗氏!她父兄收了五兩銀子将她賣給吳兄弟,可不是讓她騎到我們頭上作威作福的。”
這話太過刺耳,苗清雨的臉狠狠地怔了怔,仿若戳中了她的心事。
難怪她一直支支吾吾的,原來她嫁來賀家莊子的背後真相是這樣的殘酷。
賀照嗤笑一聲:“你們何來尊卑,若非要論,我才是理,我才是尊。至于你們,誰說苗氏要統管你們?但凡侵擾過苗氏之人,在春播後一律囚于堆房。”
她本想将他們殺之以洩恨,可世道混亂,莊子上才有一批壯年男子被征走,正是卻人手的時候,薛奉鸾與薛茹芸勸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