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如大氅般籠罩下來。極緻的壓迫感撲面而來,身子似是被拽進真空袋裡,猛地一抽被裹緊,貼在皮膚上繃着。
季婉儀心下重重的落下一拍,暗道不好,莫不是又有妖!
她蹬腿連滾帶爬地起身,奔至那嘶鳴的馬兒身畔,扣住馬辔便往前跑。
方才還銜在山頭的餘日,瞬時便被黑魆魆的夜囫囵吞下。将整座山都活活拽入墨池中,淹了進去。
一息間,僅餘一人一馬的呼吸聲還在。
季婉儀牽着馬兒,慌亂走着,身子不自覺地抖。
她知道這不出意外的意外,又出現了。
下意識攥緊手中匕首,就着那手拍着胸,“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福大命大,沒這麼容易死。”
因着恐慌平日那雙顧盼生輝的眼,此刻卻如受了驚的雛鳥,顫動着翅般不斷瑟縮。抖着的腿倉惶向前,步子卻漸發慢了起來。
氣壓一層層加重,墨色的地面似塘泥般膩滞,黏腳。
整個人,像是被一隻巨大的手自上而下壓着,每一步都邁得艱難。
季婉儀牽着馬,反複回想進入這裡的細節。
先是馬兒受驚,一人一馬朝前奔,跟着馬兒與她皆不能動彈。
方才不能動,此刻卻又能動了。
這似曾相識的感覺,不由得令她腦中快速閃過曾與墨軒在泥人妖體内的畫面。
那次是困在妖物的身體裡,難道此番也是?
她擡頭張望一番,除了一望無際的黑,卻是什麼都看不見。
藍綠色石頭。
腦中劃過一絲念頭,是妖定有弱點——妖核。
一陣疾風而過,她條件反射将手中缰繩一緊。
馬兒驚束,揚起前蹄,一聲尖銳嘶鳴劃破天穹。
還未反應過來,身子便朝後重重的摔去。
鈍痛似潮汐般湧來,肩背,腿臀,腰際,掼在地上,滾過巨石上,如鐵錘一記一記重重地打在身上。
腦子裡像是有人在耳蝸内捏搓着金泊紙,嘩啦作響。
她聽不見了。
“砰”一聲,身子被掼到硬物前,歇停下來。
這一通下來,骨架子都險些被颠散了。
她甩了甩頭,手扶在額角,忍着疼強将意識集中。努力聚焦視線,卻發現手中缰繩早已不見。
尋着先前發出嘶鳴的方向看去。瞳孔不斷收縮,烏白的唇不自覺顫粟着。
馬兒死命的揚着前腿踢蹬,卻看不見後半截馬身,取而代之的是堆疊而上深褐色的長條狀物。
一條蛇,一條巨蛇,盤踞在那兒。
巨大倒三角蛇頭直立高昂着,似是在宣誓主權般,睨視待入腹璧的獵物。
那金黃眼中豎着兩道赤紅棗核般的瞳,在這森黑暗影中,耀着詭異的紅光。
馬兒在愈發緊縮的巨蟒軀體裡銷聲匿迹。
從起初的死命掙紮,引項嘶鳴,逐漸隻餘下微弱地喘息。
那原本糾首昂胸的馬首,也因逐漸缺氧而偏倒,最後一動不動。
巨蟒見獵物已屈服,那寬如立柱的蛇身簌簌滑動。
哪怕巨大也絲毫未見笨拙之感,反而靈活松開,将奄奄一息的獵物圈在中央。
那高昂着的倒三角蛇頭,倏地向下一探,丫字形的蛇信在獵物周圍探飼着,發出“嘶嘶”聲,又似是在餐前祈禱般。
确定那獵物毫無生機,才緩緩俯下蛇頭,矮下蛇身,露出那兩顆鋼釘般的尖牙。
就在它張口之際,腥臭撲面而來。充斥在季婉儀整個鼻腔,沖入頭頂,令她胃裡一頓翻江倒海,瞬時間醒過神來。
她往後一靠,心下卻騰起一股心氣兒來。順着身後一頓摸索,掌心傳來那粗粝的質感,心中一喜。
樹,她還在松林裡。
忍着酸痛,顫着腿兒靠着樹支棱起來。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擡手自衣襟内掏出一張靈火符。
側頭朝那蛇方向看去,若不燒了這妖物,下一個葬身蛇腹的,定是自己。
她靠着樹,捏着腳尖走着。借着有序的松木做遮掩,朝那蛇身後方一寸寸貼近。
腦中不斷回想,上次墨軒他們是如何使用這靈火符。
像是觸及便能燃燒,那火起勢倒快。隻要抓住時機,成功幾率少說也有五五開。
想到此處,她心中希望便如星火燎原,心氣兒騰蹿而起,腳也不似先前那般頹軟,漸發有力起來。
馬兒已被妖蛇裹入腹中。巨蛇脖頸變粗,随着吞咽凸起的身壁,緩緩向下。
靠在樹後的季婉儀,視線釘在那蛇尾。
她打算先發制人,焚了這蛇尾。
蛇尾因為進食,興奮擺動着,一記一記如醒面捶打着地面。打在看不見的枯枝上,嚓嚓作響。
額角滲出的冷汗緩緩滑下,她擡手輕擦了擦眼角滲入的汗,屏息靜待着。
季婉儀看了着那逐漸勢弱的蛇尾,一手攥着靈火符,另一隻握着匕首的手一緊,腳蹬着樹身朝前一躍。
巨蟒敏銳,發現異動,猛一甩尾,樹幹般粗的蛇尾,迎面掃來。
驚吓之餘,她往旁側一滾,竟真讓她躲了過去。
震驚之餘,還未及欣喜。
空中“哧”一聲破空巨響,人便如墜星隕落,被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