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聲悶響,掼在墨色之中。
隻覺五髒六腑似是被倒立着抖出來,翻攪揉搓一番。
胸口氣血翻湧,喉舌一緊,吐出口血來。握着匕首的手也顫粟着,抓不緊了。
眼看着那極速滑行而來的巨蟒。心“咚咚咚”的在鼓膜中撞着,餘光瞥見手中的紙符,咬牙往前一抛。
火符自身前掀去,臨于空中,飄飄然翩飛幾許,又施施然地回落至她足下半寸不到的地面。
眼眶陡然骨突,震驚地看着落在地上的靈火符,面色一寸寸黯然。
完了。
巨蛇扭動着身子,帶着勁風,極速滑來,那龐大粗如立柱的蛇身,滑動之時,靈巧地避過隐藏在黑色之中的松木。
她将匕首橫在胸前,掏出僅存那張靈火符,低垂的眸暗了暗。
隻能這樣了。
巨蛇直立着身子,低着頭,用那雙黃金色的豎瞳睨視着,似是在嘲笑眼前這,挑釁它權威的無知人類,倏地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那對獠牙,朝前一探。
一陣疾風而過,脆鈴聲響過耳畔,她閉着眼。
“隆”一聲龍吟虎嘯後,氣浪翻騰,跟着便是近乎齊聲咚地重物落地聲。
雪粉與那蓬起的血霧交雜,巨大的震鳴音蕩徹林間。
氣浪歇止,整片林子靜的可怕。渾濁粘膩的血,順着墨色長劍溝槽,一滴,一滴沒入雪地,綻出一朵朵妖豔梅色。
下一瞬,自上而下壓來一記肅冷暴喝。
“膽子倒是不小!”
季婉儀身子一觳觫,如堕冰窟。
她睜眼,張了張口,喉嚨似是被砂石灌入發不聲兒,身子還因恐懼發着顫。
墨軒滿身血污,持劍立在她身前,周身散發着凜冽肅殺之氣。
素白冷峻的臉上,一雙銳目,比那妖獸豎瞳更陰森,可怖。
季婉儀還沉浸在方才那驚恐之中,未緩過神來。
良久,那本驚束顫動如鹿的瞳,緩緩動了動,瞥向倒在身側半步之外的巨蛇屍體。
巨大的蛇身自頭到尾劈做兩半,雪地上,迸濺的血迹将她目之所及暈染,那一排排褐色的鱗皮松木皆成了妖豔的紅。
剔透瑩白的冰淩綴着猩紅,如裹着赤色糖衣,嘀嗒,嘀嗒。
可以看出,那一劍的威力是有多大,一招擊斃。
“吃,走。”墨軒沉着臉,手自空一抛,扔來一瓶藥。
那語調比白日更冷了三分,僅吐出幾個字,便自顧轉身朝林子深處走去。
她深深吐出一口氣,抖出藥丸,顫着唇将藥丸塞進嘴裡,哽了下去。
将匕首和靈火符揣進衣襟中,忍痛爬了起來。她悶聲垂下頭,盯着短靴足尖,向着那冰渣子緩慢移動着。
漸漸那潺潺的溪流聲,愈發清晰了起來。
待行至那聲音源頭。擡目看去,卻見僅是一道半步寬,自頂往下傾瀉的幾股小泉,從而彙流成一溪澗。
墨軒蹲身于溪畔,将手上血污淨去。随即又将長劍沒入溪流,憑那溪流濯洗着,待得幹淨後,将劍提起,輕拭着劍。
季婉儀蹲坐在溪邊,學着他将指尖輕觸溪澗。那刺骨寒氣順着指稍舔舐,蹿自全身,凍得她瑟瑟發抖。
這麼冷。她微微擡了擡眼皮,見他目不斜視仍拭着他那寶貝劍。心下腹诽:這厮還将手漫進去洗劍,自虐狂。
一陣風簌簌而過,将樹梢間的殘雪吹落了幾許。
殘雪落入脖頸間那一瞬,突如其來的寒意,遍布全身,驚得她一蹿。
溫熱的氣息帶着清冷的松香拍在額角,是近在咫尺的距離。
餘光瞥了眼自己的手,他的體溫傳入掌心。她眼皮打了個擺子。
擡眸之際,正對上一雙幽深斜挑的眼。
“季姑娘智勇雙全,竟怕這區區殘雪?”墨軒眼風輕掃至鉗在他臂間的手,嘴角噙着一抹譏诮,“先前與幻蛇同歸與盡的孤勇去哪兒了?”
還不等她撒手,他揚手一拂,抽身而起,自顧往前走去。
跌坐在雪地的季婉儀鼻腔湧起一股酸澀,眼也脹痛着,卻是沒淚。
她強忍着委屈,将哽在喉頭的酸澀強咽了下去,緩緩站起身來,打算往前跟去。
突然,自黑暗處掼來一物。下意識擡手去接,待看清手中之物時,發現竟是盛滿水鼓脹的絨皮水囊。
黑暗中,抛來水囊方向傳來一記聲音:“老實呆在這兒。若再跑,躺在劍下的,便再不是那些個妖獸。”
她拿着水囊,看了眼抛來水囊的方向。悻悻轉過身去,尋了棵樹,将風帽罩在頭頂,靠着樹緩緩蹲了下去。
瞅着懷裡的鼓脹的水囊半晌。擡手輕揭開水囊,放至唇邊,水自齒間輕淌入舌,溫潤甘甜。
她再度看向水囊,眼神滿是訝異,水竟是——溫的。
墨軒團着幹柴疾步往回走,行至溪畔,見那月下人,蜷縮着早已熟睡。肩胛一松,放緩了步子走了過去。
憑自将幹柴壘起,腰間藍光一閃,取出一記靈火符,揚手朝那幹柴處輕抛一記,“嚓”一聲響,焰便騰了起來。
他輕靠在樹旁,借着火光,靜靜的打量着靠在樹地酣睡的季婉儀。
毫無靈術,能想到用靈火符,倒也不算笨。半個時辰前,才經曆一場大戰,此刻竟能安然入。也不知該道你是心大,還是沒心沒肺。
墨軒輕拂向腰間,腕間便顯出一襲墨色大氅。他輕揚那大氅,罩在那她身上。
緩步行至對側,拾起幾段幹柴,往火堆裡添了兩段幹柴,用長棍将柴掏了掏,漸起火星,透過那火星,看向熟睡中的人。
她輕動了動身子,砸砸嘴呓語着:“肉,好吃。”
墨軒聽着她夢中呓語,無奈搖頭,唇角濺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