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一聲。
木屑蓬飛如粉齑,赤色龍影,嘯蕩在幔帳之中,将那垂幔絞做稠蝶,簌簌落下。
隻一瞬,一道深黑色的身影,出現在榻畔。
那雙鏽紅的眼,映着虛空中身着金色舞衣的少女。
刺目的紅,斑駁在玉白之上,冰藍色的瞳孔,沒有一絲情緒。
銀色長發散在身後虛浮,曳動。
身前的長發則化作一柄利劍。
銀色的發劍上,貫穿着一具屍體。血順着屍體,一滴,一滴,一滴落下。
那玉枕衾被上,粘稠的血絲滑落,嗒、嗒、嗒地響着……
她像一隻釘在透明櫥窗裡的人偶。
墨軒赤紅着眼看着她,青白的臉,褪去血色的唇顫粟着。
喉頭如吞炭,饒是自焚亦難辭其咎。
他顫着手,解下腰間那簇鈴蘭花鈴。鈴蘭花鈴輕浮,伶仃作響,自她頭頂,散下輕盈一道星輝。
她似是初醒般,緩緩側頭看向他,沒有焦點瞳孔一點一點聚焦,蒼白的唇像是,幹枯失去色澤的花瓣兒。
那唇笑了笑,柔聲道,“你來了。”
下一瞬。
她如折了翼的蝶,自空而墜。
他震顫着雙肩不住的抖,抱着她的手緩緩收緊,又猛地松開,像是這力道也能将她碎了。
墨軒跪在榻畔,垂着頭,緩緩将懷中人放下。
動作輕柔,好似她就是如霜凍初凝的一片霜花,僅需他懷中一絲溫度便化去。
他木然脫下外袍将她裹住,手穿過膝彎,再次擁她入懷。
暗繡銘文的衣擺拂過門檻,一隻腳踏在那水窪上,四周濺起血色水幕。
嘩一聲落下,漾起一片水紋,赤色的,溫熱的一圈一圈漾開。
數十具屍體,交錯在躺在那廊坊木闆回廊,淌着的赤色血液,順着那罅隙,一滴,一滴,自樓闆墜下。
堂下逃竄的人影,尖嘯疊起,那夜夜笙歌的人間天堂,化作修羅煉獄。
鈴蘭花境做引。
他抱着昏死過去的人,一步,一步自那一血泊中走去。
血色在革絨地毯上洇氲,一寸,一寸,染沒而入,宛如夏日海棠。
寂靜的深褐色木門前。
宛如修羅的黑衣身影,懷中柔抱着一人。
他輕啟劍,掌心現出一道血痕,揚手蓋在那木門之上。随之身影便沒入門中,消失不見。
黑曜石房間内,坐着身着褐色鬥篷的年輕少年。
手中捧着本厚厚的書冊,手執鎏金圓狀玻璃片,執鏡細細看着懷中捧着的書。
書面顯出一道暗影,将光遮了去。看書的人,吓一哆嗦。
鏡片喀噔一聲落到地上,骨碌碌轉了半圈,沿着地毯劃出弧影,發出哐哐微弱聲後,又停在了地面。
“砰”
“砰”
“砰”
身着褐色鬥篷的老妪,枯瘦的手捧着石缽,輕一記,重一記的錘着。
那老妪擡了擡眼皮:“将她從池裡抱起來。”
墨軒身子一頓,玉白的面略顯僵直,“阿嬷。”
“你阿嬷一千多歲了,受不住力。”木撻茜擡眼看了記墨軒,偏頭朝旁邊捧書的少年道:“克洛,你去。”
“好。”
克洛一手捧書,一手執着鏡,緩緩起身,那書便又看不清了。
擡眼看去,卻見墨軒向湯藥池方向走了去。
他瞄了眼旁側捶藥的木撻茜,見她沒反應,自己便又緩緩坐回那石座。
黑曜石上交錯鋪就着熒石,墨軒自手中拿起一縷黑色縧帶,揚手覆在眼上輕束。
褐色的藥池中,散落在池中的銀發在池中輕輕浮動。
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偏着頭躺在池中。
池水下若隐若現的軀體可見,那炙紅如梅的斑駁已結痂,成咖色。
他俯身将手穿過發絲,将那柔軟的軀體靠攬入臂彎。
萦繞鼻尖那濃郁的草藥香,與一絲若有似無的玉蘭花香氣,交織在一起。
手穿過膝彎,“嘩”一聲水響,水濺落在黑曜石地面,聲似嶙峋而起的大雨,形如斷線的珠鍊迸濺。
墨軒将她輕放在黑曜石鑿就的榻間,調身疾步往門外行去。
“跑什麼,滾回來。”
木撻茜的聲音滄桑而沉透有力,蒼老如古松的手執着木片,将傷藥輕塗在那傷上,将單衣替她穿上。
話音兒一落,墨軒自門中走了進來,轉身背對而立。
木撻茜瞥了眼門口背對而立的墨軒,緩緩垂下眼,掃了一眼榻間人。
“穿好了。”她将被褥輕輕搭在她身畔,看向門口:“看好她,她本自無需用藥,過幾日便會褪痂恢複如初。”
“嗯”
“告訴那死老頭了麼?”木撻茜顫着手将石缽抱起,拿起石床邊的拐杖,杵在地上,半垂着眼虛看着。
“嗯,待她好些,便帶她去鏡水城見他。”墨軒語速較快,幽深的眼中僅印着那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
“阿嬷,若是用冰魄将玉魄樹的力量壓回去,可還能将玉魄樹芯取出來?”
“你娘的軀體已彌散。”木撻茜半垂着的眼輕擡了一下。“你……還不明白?”
“能取出來麼?”他目色暗了暗,緩緩垂下。
“傻孩子,若是能取出來,你爹當年也不至于。若非他們,你也不至在地宮不見天日……多年…”木撻茜那渾黃的眼珠閃過一絲晶瑩。
那聲音滄桑中又帶着深深的惋惜。
“阿嬷,我知道。”
墨軒那幽深的眸輕顫,垂下睫羽蓋不住那晦暗不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