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銀色長發迤地,金色的胡姬舞裙,廖廖縛于身。衣裙上叮鈴作響的金片,将晨曦的光反射得晃眼,她赤足踩那霜雪之崖。
她滿身血紅斑駁的鞭痕,在她瑩白的軀體上,宛如綻放的霜雪中的血色之梅。
緩步向前,每踏一步,足尖之下便綻開潔白的鈴蘭花,鈴蘭花簇被足底浸漫的血,染至血紅。
她蓦地轉身,半隻足懸于空中。
冰藍色的眸子望了過來,唇角輕顫似是在呢喃細語,眼見便要墜于山崖。
一記黑影瞬地蹿至崖點,生生将她拽了回來。
他胸口上下起伏着,瞳孔疾速放大又收縮,手猛地将她擁入懷中。
她則乖順垂着頭埋于他胸前,輕靠着他。
他垂目看着懷中的人,似是攥住失而複得的寶物一般,抱着她的手一寸寸收緊。
而他身後那雙遍布血痕的手,亦緩緩擡了起來。
“噗”的一聲,是錦緞崩裂的聲音。
墨軒低頭,看着胸口處貫穿而出的冰錐,唇角漾起層層漣漪。
溫熱的,鮮紅的沿着冰褶淌流,一滴一滴沒入茫茫雪地。
他擡手,輕撫上那銀色發絲。
一息間,身後一道剛猛厲風疾馳而來,她被一柄長劍釘于崖壁之間。
木束凎擡目看去,嶙峋的崖壁之上,長劍貫穿一枚菱形冰藍色霜晶。
複又轉頭看向倒在旁側的墨軒,忙從腰帶納物間取出藥丸,扶着他喂了進去。
他反手一握,“铮”一聲,取下長劍。
那晶霜便裂開,一顆巴掌大小的冰淩緩緩浮于空中,揚手一摘,便将其放進收納空間。
看了眼靠在旁側昏死過去的墨軒,歎了口氣。矮身将墨軒往背上一靠,馱着他往山下行去。
矮村——木屋内
昏黃的房間裡,壁爐中,紅豔的火舌向上舔舐着,幹柴畢畢剝剝地響。
墨軒倏地睜開眼,随之而來的粗喘聲,充斥在靜谧而狹窄的房間内。
鑽心蝕骨的痛,将他從噩夢中拽了出來。汗珠随喉頭上下滑動落入襟口,染上一抹深色,虛浮的汗,溫熱的火光,無疑不提示着自己,方才不過是場夢。
她沒死。
火光如鋼針錐刺而來,他擡手覆于面上,光将手也燒燒得通紅。若死了……會如何,他不敢再往下細想。
待得适應了那光線,他以肘撐地支起身子,順着撕扯感看去胸口那方,被布帶裹覆得嚴嚴實實,卻仍舊滲着血。
“醒了。喏,木撻茜給你傳來的蟲信。”木束凎看了眼那隻紫色帶着斑紋的竹蟲,遞了過來。“十多年了,第一次給我傳信,還是要轉交給你,真是氣死老朽。”
“冰魄呢?”墨軒擡手接過蟲信,“啪”的一聲那紫色帶着斑紋的竹蟲,便裂開成兩半。
他看着木束凎,并沒有急着看信。
“先看看,木撻茜寫的什麼。”木束凎那雙眼聚焦在那絹信上,沒挪開半分。
木束凎見墨軒就這般将信攤在掌心,橫豎不展開看,如貓爪撓心,“打開呀。”
他知道,這信若是他去拿,便會被靈火嗞一下,燒成灰燼。
竹蟲靈信一般密信才會使用,多數是傳信者施展靈炁覆蓋。若非所傳之人所見便會自毀,蟲子若被他人所截,則會自爆。
木涑凎眨了眨眼,巴望着他看了信,再轉述給他。
墨軒擡眸凝視他,道:“冰魄。”
“你這臭小子……”
“拿走……煩了死。早知道不救你了。”木束凎嘴一瞥,将手探至腰間納物間。
藍光一閃,他手中便出現一冰藍色菱形狀晶體,剔透琉璃泛着陣陣寒氣,輕輕往墨軒手裡一抛。
“你爹也是,你也是。不就是一團冰麼,傻愣愣地往上撲,也不知你父子倆都是。”啥毛病。
“唉,難道?”木束凎腦中靈光一閃,猛地擡頭瞪大眼看着他:“你們是……看見什麼了?”
“沒。”墨軒接過冰魄放了進去,展開書信,猛一将信捏緊。
下一瞬,那信“嗞”一下蹿起火苗,在他手中化作灰燼。
“我不信。”木束凎将手往胸腹前交叉一抄,偏頭看着墨軒,下一瞬驚跳而起:“唉,你傻呀,靈火也捏。”
跟着瞥了眼面色黑沉的墨軒,小聲道:“木撻茜寫什麼了?”
墨軒緩緩垂目,道:“神女…傷了木洛蘇。”
他起身披上衣服,一面穿,一面凝炁字注入手中兩隻青色竹蟲。
“啪”一記将竹蟲翻掌一拍,兩隻紛紛鑽入地底,消失不見。
他戴上裘帽,奪步往外走。“先回洛摹。”
“唉,神女?你娘不是已經?是什麼情況啊……又活了。還傷了木洛穌……怎麼可能。”木束凎咕哝着。
擡眼看着面前被風刮得哐哐作響的門,和已經騎着雪狼向外遠處奔去的墨軒。
“這幾小子,就這麼孝敬做師傅的!”他哆嗦着,将裘帽胡亂戴上,風一陣兒的跑去牽雪狼。
白國
身着紫色裙裾的淩霄,手中拿着蟲信,站在客房門前,擡手輕叩三下。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一襲玄青色長衫的少年立于門前道:“淩姑娘,何事。”
“長楓,你可收到墨軒的信了,我們怕是得轉道回季府了。”
正說着,啪一聲地上蹿出隻竹蟲,蹿到楚長楓手中。
他一把抓住,“啪”一聲竹蟲斷做兩半,輕輕展開絹信,長眉驟然擰緊。
揚手将信稠一抛,那綢信“噌”一記,燃起藍色火焰,化作灰燼被風揚去。
樓梯拐角處,隻餘下一片衣角。不過幾息間,自窗外望去,兩道身影,縱馬疾馳而去。
大靖國,湘江市集。
一匹通體玉白的耗牛,犄角如玉白剔透,纖長皮毛被曦光映得淩光灼灼,長尾一甩一甩地漫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