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車隊最前端,拉着數節木箱。身後尾随着一長串馬車,乘着貨物。
紅色鬥篷的少女,恹恹倚在窗畔。偶間被揚起的垂簾,飛來絮絮霜花,落至她肩頭。
借着那不時被風揚起的,她看着車廂外湧動的人潮,流露出豔羨的目光。
“停一下。”兩道聲音同時從車廂響起。
季婉儀回頭,将視線轉到坐在對面,卻隔着足足有“八丈之寬”的兩人。
墨軒搶先下車,身着鴉青色大氅的木洛穌下車前,緩緩回頭,冰藍色的耳墜,随之動作輕曳,像一對貓眼石:“小婉兒,是喜甜,還是酸甜?”
她面色淡淡,緩緩擡眼看去,道:“酸甜。”
“好。”他笑應了聲,翻身躍下車廂。
她擡手,指稍撩開垂簾,支頤看着這熙來人往的街市。
本就因擁擠不堪的鬧市間,随着二人的出現,如水入油鍋轟然沸騰。陸續圍過來的女子,将這街衖擠得寸步難行。
“那個短發戴耳墜的小公子,好俊呀。”姑娘甲掩唇笑道。
“也不知有沒有婚娶,年歲幾何。”姑娘乙拿着絹帕,猶豫着不知該往誰身上丢。
“那黑衣公子怎生瞧着……有些眼熟…”姑娘丙拽了拽姑娘乙的衣角。
“你呀,但凡是個俊的,瞧着都眼熟。”姑娘乙翹手往姑娘丙額頭輕輕一點,笑罵道。
衆姑娘們高談闊論着,如挑瓜果蔬菜般數落着誰好,各色絹帕追着二人滿天飛舞,倒是好看得緊。
季婉儀支頤靠在窗畔,瞧着這景象。恍惚間怔忡一瞬,熱鬧的場景,似是在哪兒見過。
前一世有見過麼?
她正愣神,面前赫然一隻手,托着由黃褐色油紙半裹着的鹽焗雞,袅袅白霧帶着的香氣,灌入鼻稍。
季婉儀眨了眨眼,喉頭滾動,吞了口唾沫,瞥了眼手的主人,道:“給我的?”
隻聽手持鹽焗雞的墨軒輕嗯了聲,下一瞬,見他手一揚,利落擰下一隻腿,遞至唇邊。
看着還騰着熱氣兒的雞腿兒,又打了眼面前墨軒,面色柔緩。
他病了。
她睫羽一扇,瞥了眼他身子朝後退了半寸。
雖遲疑着但還是接過了雞腿,和那隻裹着油紙的雞,低聲道:“謝謝,我自己來。”
季婉儀輕擡眼瞧去,卻見墨軒垂目不知在想什麼似是挺開心,見他視線倏地擡起。
她慌忙将雞腿兒往口裡一塞,口齒間傳來的細嫩的肉汁,令她不由得一震,眼眶不自覺瞪大。
瞅了眼這雞,好好吃!
又再次看向對側安靜坐着的墨軒,卻見他唇角不自覺微微上翹。
這是面癱治好了,還會笑了。
季婉儀眨了眨眼,拎着雞腿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
複又瞄眼看去,嗯,看錯了。
管他呢,反正事情如何都會弄清楚的。先填肚子,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這原身不是還有個爹麼。
不過片刻,“嘩”一聲響,垂簾輕動,随着那修手拂過,木洛穌輕步邁入車廂。
瞥了眼坐在她對面的墨軒,露出道情緒不明的笑,轉頭對着趕車的車夫道:“趕路吧,别耽誤了時辰。”
他說着一個轉身,坐到季婉儀旁側,身子一探貼至她耳畔,“小婉兒在吃什麼,好香啊。”
她埋頭吃得香,頭也不擡便道:“不知道,你問墨公子,他買的。”
面前突然出現兩袋紙包,一隻修手提拎着。
下一瞬,耳畔傳來聲音:“小婉兒,我跟你換。”
“好啊。”
季婉儀正吃着,揚手就掰了個腿,手剛剛擡起,一道陰恻恻的視線錐了過來。
她被這視線盯得身子一觳觫,下意識将手又縮了回來。
“小婉兒?”木洛穌将身子一貼,手便已然襲向那擰着雞腿的手。
她切實感受到陰恻恻的視線,似是要将她擊穿一般。
慌忙将雞腿往嘴裡一塞,轉身将鹽水雞護在身前。
背對着木洛穌,搖了搖頭,囫囵着舌頭,“不…是,木洛穌你想吃自己去買。”
聞言,木洛蘇唇角噙着一抹笑,“小婉兒這般狠心,蜜餞也不要了?”
季婉儀埋頭囫囵嚼着雞腿,瞥了眼他拎着的蜜餞。
吞了吞唾沫,又觑了眼墨軒,見他心情似是不錯。悄悄撕下一塊鹽水雞,遞了過去。
下一瞬,指尖傳來的那柔軟溫熱觸感,猶如電擊般傳至全身。
季婉儀石化僵在那裡。
“真好吃,難怪小婉兒吃着這麼香,下次來這兒,給你買。”木洛蘇輕笑着,嘗着以唇自她手中奪來一小塊雞。
他滿意的将手蜜餞遞給石化中的她,眼風自對側一掃,雙手環于後腦,“還有多久到季府。”
“一日路程。”墨軒沉面冷聲道。
聽見二人談話,季婉儀将手一縮,看着指尖忙在那紙上蹭了蹭。
瞥了眼對坐着的罩着一臉黑霧的墨軒,又瞥了眼身畔春光滿面的木洛穌。
吞了口唾沫,緩緩别過頭看向窗外,歎了口氣。
她不知自己為何會從山廟,出現在一個更為陌生的地方。
那鑲金白玉的宮殿,幔帳垂簾的玉床,和鏡中滿頭銀發的自己。初見時内心的震驚程度,不亞于剛穿越來到這個世界。
而那兒唯一的“熟人”僅僅隻是這身着黑衣,相處不過兩日的墨軒。
風憑自刮着,揚起那垂幕,就像是鼓動着少女地裙擺。
輕風揚起她的銀色發絲,她輕揉着額角,擡眸看去,卻見那一襲黑色銘文服的他也回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