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遙從混沌中醒來時,窗外正下着淅淅瀝瀝的春雨。她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喉嚨幹澀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額上覆着一塊微涼的帕子,帶着淡淡的薄荷香氣。
"醒了?"蘇蒂的聲音從身側傳來,低沉溫柔。
她艱難地轉過頭,看見蘇蒂坐在床邊的小杌子上,手中捧着一卷書,眼下挂着兩片青黑。見她醒來,他立刻放下書卷,俯身過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額頭,章遙輕輕避開了,那麼多年了,她還是沒有習慣他的溫柔。
"燒退了些。"他松了口氣,嘴角微微上揚,可眼中的血絲卻暴露了他徹夜未眠的事實。章遙這場生病來得突然,起初不過是生理期的疼痛,到第二天就發起高燒來了。
"什麼時辰了?"章遙想撐起身子,卻被一陣眩暈擊倒,重新跌回枕上。
"巳時三刻。"蘇蒂為她掖了掖被角,"别急着起來,你已昏睡了兩日。"
"兩日?"她驚訝地睜大眼睛,随即被一陣咳嗽攫住。蘇蒂連忙扶她半坐起來,一手輕拍她的背,一手從床邊小幾上端起溫水,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唇邊。
"慢些喝。"
溫水滋潤了灼熱的喉嚨,章遙這才注意到蘇蒂身上還穿着前日的家常袍子,衣襟處有幾處褶皺,向來一絲不苟的發髻也有些松散。
"你一直在這裡?"她輕聲問。
蘇蒂笑了笑,取下她額上已經溫熱的帕子,在銅盆中浸了冷水,擰幹後又輕輕敷回她滾燙的額頭上。"太醫說你這是寒氣入體,需得好生将養。"
他的指尖在她太陽穴處輕輕按壓,力道恰到好處,緩解了她頭部的脹痛。章遙閉上眼睛,感受着他指尖的溫度。
"藥應該快煎好了,我去看看。"他起身時,章遙注意到他走路時右腿有些僵硬,想必是在這硬木杌子上坐得太久的緣故。
不一會兒,蘇蒂親自端着藥碗回來,黑褐色的藥汁散發着苦澀的氣息。章遙皺了皺鼻子,小時候生病喝藥的痛苦記憶湧上心頭。
"能...不喝嗎?"她難得露出幾分孩子氣的抗拒。
蘇蒂坐在床沿,眼中含着笑意:"平日那般果敢,怎麼倒怕起這小小一碗藥來?"他舀了一勺,輕輕吹涼,"我讓廚房備了蜜餞,喝完藥就能吃。"
藥汁入口,苦得章遙直皺眉,但蘇蒂喂藥的動作極有耐心,一勺一勺,不時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藥漬。最後一勺下肚,他果然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裡面是幾顆晶瑩的蜜漬梅子。
"小時候我生病,娘親也是這樣哄我喝藥的。"他柔聲說,将梅子送入她口中。甜味瞬間沖淡了苦澀,章遙卻因他的話而心頭一顫。
"是嗎?我祖母從小也是這樣照顧我的。"她低聲道,目光落在錦被上的纏枝蓮紋,
蘇蒂的手頓了一下,他放下藥碗,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從今往後,你每一次不适,我都會在你身邊。"
這句話像一滴溫水落入心湖,激起層層漣漪。章遙忽然覺得眼眶發熱,連忙眨了眨眼。蘇蒂輕輕将她攬入懷中,避開她發燙的額頭,隻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睡吧,我就在這裡守着你。"
或許是藥力發作,又或許是他的懷抱太過安心,章遙很快又沉入夢鄉。她似乎又可以做回那個小女孩。
再次醒來時,房中已點起了燈。章遙覺得身上松快了些,試着坐起身來。屏風外傳來蘇蒂刻意壓低的聲音。
他那麼繁忙,應該耽誤了不少事情。正想着,屏風被輕輕移開,蘇蒂端着食盤走了進來。
"正好,我剛讓廚房做了些清淡的。"他将食盤放在床邊小幾上,是一碗熬得濃稠的白粥,幾樣小菜,還有一盅清炖的雞湯。
蘇蒂舀了一勺粥,小心吹涼,"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粥熬得極好,米粒開花,入口即化。章遙小口吃着,注意到蘇蒂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