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該用膳了。"她輕聲道,卻回避了他的眼睛。
"等你吃完我再吃。"他搖搖頭,又盛了一勺遞過來。
一碗粥見底,蘇蒂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他扶章遙重新躺下,為她蓋好被子:"再睡會兒,我就在外間,有事就搖鈴。"
他指了指床邊挂着的一個小銀鈴。章遙這才發現,不僅多了這個鈴铛,房間裡還添了幾樣東西——床頭小幾上擺着新鮮的花枝,窗子開了一條小縫通風卻不緻着涼,地上鋪了厚毯消音。
每到這個時候,章遙就極度不适應,那些她一直以為很遙遠的東西,哪怕已經真真實實放在她的面前,她還是沒有辦法完完全全接受。
夜深時分,章遙的體溫又升了上來。她渾身發冷,牙齒不住打顫,朦胧中感覺到有人輕輕将她扶起,溫熱的水杯抵在唇邊。
"再喝些水。"蘇蒂的聲音裡帶着焦急。她勉強喝了幾口,又陷入昏沉。
恍惚間,似乎有冰涼的手指搭在她腕上。然後是蘇蒂急促的腳步聲,房門開合的聲音,再後來,苦澀加倍的新藥被灌入口中。
天光微亮時,章遙終于退了熱,神志清明了幾分。她睜開眼,看見蘇蒂和衣靠在床柱上,雙目緊閉,顯然疲憊至極。他的外袍不見了,隻穿着中衣,發冠也已取下,墨發披散在肩。床邊小幾上擺滿了藥碗、帕子和翻開一半的醫書。
她輕輕一動,蘇蒂立刻驚醒,第一反應就是去探她的額頭。
"退熱了。"他長舒一口氣,聲音沙啞。
"你一直沒睡?"章遙看着他憔悴的面容。
蘇蒂搖搖頭,倒了杯溫水給她:"太醫說若是今晨退了熱,便無大礙了。"他頓了頓,"昨夜你燒得厲害,我...我有些害怕。"
章遙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我沒事了,你快去歇息吧。"
"不急。"他握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等你再好些。"
午後,丫鬟青杏悄悄告訴章遙,昨夜她高燒不退時,蘇蒂冒雨騎馬去請了太醫。春寒料峭,他回來時渾身濕透,卻隻顧着讓太醫趕緊診脈,自己連衣裳都來不及換。
"公子守了您一整夜,每隔一刻鐘就換一次帕子,親自嘗藥溫,奴婢們想幫忙都被婉拒了。"青杏眼中滿是羨慕,"小姐,姑爺待您真是情深義重。"
章遙望向窗外,雨已停了,一株海棠開得正豔。她無法向青杏言說感情是最不靠譜的東西,哪怕蘇蒂現在對她如此之好,那等一天她顔老色衰了呢,一個女子如果在後宅立足,靠孩子嗎?
依靠别人一直都是她不屑的。
傍晚時分,蘇蒂端着一碗新熬的藥進來,見章遙靠在床頭繡花,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大夫說需靜養,怎麼又勞神?"
章遙放下繡繃,笑道:"躺久了骨頭都軟了,想轉移一下注意力。"
蘇蒂無奈地搖搖頭,坐到床邊,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個小木盒:"給你帶了個小玩意,病中解悶。"
盒中是一對精緻的象牙雕小人兒,一男一女,男子在讀書,女子在烹茶,栩栩如生。章遙問道:"怎麼,嫌我悶了?"
蘇蒂失笑,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尖:"沒良心的小東西,我巴不得你日日纏着我。"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
章遙垂下眼簾,長睫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蘇蒂輕咳一聲,轉而道:"藥要涼了。"
她們如此相愛,卻又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