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覆卻道:“大王年老體衰,不知他百年之後,接班人是誰?大王子根基深厚,母族得力。七王子最得王寵,又将娶樓國公主,有樓國為後盾。我觀勝者,怕在這二人之間。至于五王子你……”
五王子面色微變,沒料到這個邊緣人物的吳覆,竟能精準地指出他的困境。他鷹隼般的目光盯着吳覆,忽大度地哈哈大笑,“本王可沒有野心,無論是誰坐上王位,本王隻想尋一水草豐美之地,放馬牧羊而已。”
吳覆那墨色的雙瞳望着他,五王子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他看透了一樣。
吳覆道:“北戎王位争鬥慘烈,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如今這位大王在幾十年前奪位時,殺盡了自己的兄弟、一個不留。”
五王子維持不住自己淡然的面色了。
不成功,便成仁,不管他到底有沒有野心,但最終如果不是他登上王位,那麼他就會如幾十年前父親的兄弟一般被處死。而換一種方式,若是五王子自己登上了王位,他也會如父親一樣,将所有兄弟統統處死。
他們北戎王位争奪,斬草除根,不留一絲死灰複燃的可能性。
更何況,五王子絕不是沒有野心的。他有,他的野心極為強烈,日日灼燒着自己,隻是他實力不足,不得不蟄伏。
他蟄伏地這樣成功,就連父王、大王子、七王子都被他騙過,認為他沒有野心,隻想在水草豐美之地放馬牧羊。可這個才見了幾面的吳覆,那雙比夜色更黑的雙瞳,直刺入他的内心野望。
五王子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很聰明。
于是他開門見山,“你這麼說,有什麼目的?”
忽有夜風起,拂過吳覆的面龐,他的神色無比堅定,那雙黑色瞳孔中,名為權欲的野望,一直在蓬勃生長,終于在今日,窺得一絲掙紮的機會。
吳覆對五王子道:“我欲與五王子合作。”
五王子微眯眼眸,忽笑一聲,“合作?你有什麼資本與我合作?”
五王子再不濟,也是北戎王子,比不上其他王子,但權、錢、兵都是有的。
吳覆道:“我乃吳國末裔,這身血脈、這個姓氏,就是我的資本。”
數年前吳國覆滅,而樓國雖取而代之,但樓國國君登基以來,在野民不聊生、百姓困頓,朝中任小人遠賢臣,朝野之中,民憤頗多。因此,時時有懷念吳國的聲音,隻是那些聲音都及時被樓國國君扼殺在牢獄之中。
這就是吳覆的資本。
但也是他唯一的資本。
他要憑借這個唯一的資本,去拼命掙紮,然後依靠他自己,迅速成長。
五王子眼眸微眯,不知在想什麼。良久,他忽笑了一聲,“先向我證明你自己。”
……
筵宴仍在進行中,五王子又是重要人物,自不可脫離太久,因此,他很快離去。
為避免嫌疑,吳覆等他走遠了才準備返回筵宴。
今日是個好天氣,他一步一步地走着,天上的月光灑落下來,照得平闊的田野之上蒙上了一層玉白的光輝。
吳覆擡頭望了望月亮。
他在今天走出了重奪權力的第一步,他的内心遠不如表面上那樣看起來平靜。他的心在熊熊燃燒着,以至于他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他六歲吳國覆滅,此後被囚深宮。六歲被囚,他一個稚子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樓國國君便随便指了個父王身邊伺候的太監來照顧他。
那是父王身邊的大太監,吳國未滅時,父王寵信此人,後宮的皇子公主、各色妃嫔,欲見天顔,須得讨好他,他一時權勢滔天。
那個太監對父王很是忠心,本欲自盡随父王而去,但因接了這個重擔,便在寒柳院中活了下來。
那個太監并不喜歡吳覆。吳覆出生那年天災人禍不斷,父王迷信,請大巫占蔔,大巫卻算出一切皆因他這個未出世的皇子命格太硬之故。因此,吳覆自幼為父王厭棄。
而吳國覆滅後,那太監愈發印證了這一點,認為是吳覆妨礙了國運,害得國家覆滅、吳帝喪命。
因此,他盡管被指派來照顧年幼的吳覆,卻在心裡隐隐地怨恨着這個六歲的孩童。